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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念头像扎进手心里的一根尖细倒刺,隐秘地不留痕迹,撩惹着一丝丝刁钻的闷疼。
另一根刺却来自楚流云。这几日下来,林迁给祝载圳缠得不能上台,自是没了戏里的郎情妾意;台下撞了面,他眼里也像是再没林迁这个人似的,空着一张脸,错身而去。
“——流云!”
林迁忍不住叫住他,声音微微打着颤。
他回过头,目光濛然掠过他期待的眼,错过他肩头,便空落落掉在地上。
原来自己的善意欺骗,未能解脱他的难过,反教他对自己彻底失了望——他分明是瞧不起他了。林迁顿觉无地自容。
他并不知,此时的楚流云虽是眼底看不得他,心里却越发一刻也离不了他。每晚见林迁随祝载圳走了,整个人如同掉进个阴冷死寂的黑窟,心头却油煎似的想着此刻他与那人的种种,一夜夜熬下来,到底是意冷心灰。
然而二十年水滴石穿的情分,正似燕草离离满原,东风一缕便难免死灰复燃。听他这般叫了自己一声,又见了他满眼压抑的痛愧,楚流云冷硬到极处的心,正像冻僵的手乍一煨上热火,顿觉针刺般的疼。接着几天下来,再没见祝载圳来找他,这刺痛便褪去了,缓缓浮上层酸楚的暖意与期望。
他以为一切就这么过去了。噩梦一场,戏完人散,又剩了林迁和他两个。想着近来对林迁的冷待,后知后觉地追悔忐忑起来。到了这日晚上唱罢了戏,总算寻着个搭话的由头,忙揪住推到林迁跟前:“程大少不是说想正经学一出?难得我师哥今晚有空。”
那由头不是别人,正是近来也常常过来戏园子的程云逸。楚流云称他“大少”,其实他父亲是渣打银行驻派奉天的经理,家境殷富,却初来乍到,并非老资格的豪门望族。这程大少才不过二十三四岁,正在东北大学念书,一派的新式作风,却极爱听戏,隔三岔五便来庆云社,专看林迁和楚流云的场。唱戏的再红也全赖人捧,对票友自是不能不敷衍;偏这程逸云生性又极是温存体帖,一来二去,便和楚流云厮混熟稔,还缠着林迁非要拜师学戏,早晚和楚流云对手唱折子《牡丹亭》。对此林迁只能笑而却之:“这可不敢,程大少就算真要下海,我和流云也只有捧场的份儿,别的哪里敢当。”
现下林迁自然不会再推脱了。他一见二人形色,便猜知楚流云的心思,忙起身笑道:“好,好——不,‘拜师’二字却是当不起,程公子想唱哪段,在下奉陪切磋就是了。”
这口吻神色间显是有分迫切的讨好。楚流云默默看他一眼,胸窝里便泛上股酸热。程云逸不知就里,见难得打动林迁松口,谦逊了两句,便真的起势开腔,一板一眼来了段“西厢”:
……对着盏碧荧荧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这是林迁很拿手的一段,程云逸刻意仿着他,唱得却并不算好,声气浮散,韵节生硬。但此时此境,听着这极熟的词曲被别个吟唱得如此荒疏,倒真有种“戏到熟极三分生”之感——眼前便是自幼最熟悉亲近的人,此刻却陌生得可怕,真不知该怎么叫他知道自己……千般思量,万种衷肠,全都无从谈起。
在楚流云面前,林迁原是从不肯自以为委屈的。他始终以为一切都是该当:他比他大,他得照顾他。
这般一想,又觉得什么也不能说了。
程云逸一曲唱罢,三人间竟一时都静了。楚流云省过神儿来,忙笑道:“学得可真像,要是蒙上眼只听声儿,我都快辨不出了。”程云逸笑道:“流云就会消遣我,林老板指定在心里笑话呢。”林迁忙顺情儿道:“流云说得是,可把我也惊着了,真是唱得好,程大少天资过人。”程云逸听他这么说,更是高兴,又说:“这句可学不像林老板,您还得指点指点——”
他有点得意忘形,一壁嘴里吟着,一壁台步踱到林迁跟前,眉目间情思流转:“‘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他最后一个“情”甫一落地,林迁还未来得及“指点”,就听得门侧掉进来一声凉笑:“这点钟了,前头戏散了,后头接着唱?”
门帘子一掀,一个人影就挟着段郁沉沉的夜色踏了进来,正是祝载圳无疑了。
林迁蓦地站起身来。方才他坐着,程云逸站在自己身前,又是那般的姿态神色,教人看来未免有些暧昧。他这点忐忑程云逸哪里能知,转眼见祝载圳进来,愣了愣,便寒暄道:“原来是祝旅长,真久违了。”
原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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