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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以便回到26岁。你不明白为什么你的生活就像一棵被方便面工厂捉住了的蔬菜,被滑稽地脱去了水,装进了小袋子。
我渴求着什么不同寻常之物却一度一无所获。在这些迷惘的上午,我寻找着某种能给生命本体带来抚慰的事物。后来,不再有“叮”的一声,我非常迟缓地想清楚了那是什么,那个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是什么。某一天我意识到它是我在9岁那年夏天曾怀着孩童的敬畏之心观看过的一场暴雨。前一天,电台预报说有台风,可是没人在意,东北怎么会有台风呢?可是那天早上,台风来了。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到天色暗如午夜,骤雨痴狂,仿佛天上有一座海洋正在不停地倾泻,而树木被一种狂暴的力量攫住并反复抽打着大地。它让我入迷了。我走出门,就像在第一排观看上帝的演出。如今,我意识到这暴雨格外漫长,而我从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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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
摄影家卡蒂埃·布列松有个“决定性瞬间”的说法,指的是最佳照片可以敏捷地抓住恰好出现的瞬息光影,无论是轮胎还是水洼,或者一个跳跃的人,在此时都各得其所,显露出非比寻常的意义和美。我想这验证了万事皆有灵光,或者说可以显露出本来面目。我见过的最美瞬间是在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一个小男孩久久地凝视着一棵李子树,发现它的繁花中有着这世界的全部真理。村上春树则说,年轻时有一天他坐在棒球场的看台上,一只球正在飞过来,突然间一个念头从天而降,他决心当一个小说家。这是他人生的决定性瞬间。我不是很相信这个细节,因为村上不是个始终诚恳的作家。不过就个人体会而言,我相信决定性瞬间确有其事,的确存在着某些格外玄妙而与众不同的时刻,使我感到自己是在真正地活着。
概无例外的是,那些瞬间总是关于自由的。倘若说自由是男性最深的春梦,那么我想这梦常常难得真切,关于它的种种幻想往往只能在钢一般灰色的天空下慢慢消弭罢了。只是在一些罕有之时,你才能感到那种苏醒的力量,好像有一头熊钻进了你的身体而春天正在匆忙赶来。
有一次,它发生在了足球场上。我中了好运道,带球晃过了一个人,发现前面有大片的空间而我的步伐恰好毋需调整即可加速,于是我跑起来,撞向自由。一阵阵微风吹拂着蒙了汗水的皮肤,而我跑得如此迅疾,以至于身后对手的那一声声沮丧的咒骂都被耳边的风声吹淡了。你知道那感觉异样得让人不安,又令人愉快,你突然间信心满满,再无羁绊,好似将永远地跑下去,不能想象有什么停下的理由。对手正在迫近,你却感觉他们非常遥远,你只是在一个不受任何威胁的空间里孤独地跑着,跑着,带着那只足球,如带着狗,迈过寂静的山岭。另外一次相似的情形,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的早上,其时街上罕有人迹,枝头的残叶上覆盖着糖粉一般的冷霜,我要走几步路去找出租车,听见鞋子踩在冰碴上,发出轻轻的咔哒声,就在这时,在心中,我突然又听到了维氏《四季》中冬天的那一段清澈明亮的小号声。
这些奇怪的瞬间,有时是辉煌的,有时是清凉的,唯一的共同点则是某种与众不同的安宁。你突然远离了繁华人间,进入了某种彻底的孤绝之中,恰似飘然抵达了世界的尽头又回望着此地。
除此之外,我再没体会过别种的自由。它发生在此时、彼时,倏忽来去,了无痕迹。于是我会渴望重新体会。偶尔我会回想那种生命显露意义的感触。我回想在很久以前的一个夏末,还在读书的时候,在学校露天泳池的最后一个开放日,我拎着一只装着杂物的塑料袋去游泳。我滑进水池,发现水已经很凉了。你知道,难免的,两股之间尤其感到冰冷,而那正是怀特的玩笑式地说过的“死亡的凉意”,但是你感到振奋,于是猛然扑入冷水。你完全在冷水之下。你感到你生来就在这池碧水之中,从来都在这凛冽之中。你闭上眼睛,向下潜游,从来不曾感到这么自在,这么安全,于是你不断沉溺,渐渐变得透明,与秋水融为一体。
我可曾把这些感受告诉任何人?从没有。我并不担心谈及某些略带诗意的感慨而被人嘲弄——既然对这些细小的感触念兹在兹,你就一定有着不屑于讨好外在世界的秉性,是不是?只是它们太无足挂齿了,甚至在你自己的生活中也不占什么位置,于是你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可是,它们与其他快乐完全不同,迥然不同于欲望的满足。当你做了任何事情并感到自己干得不赖的时候,你感到自己是主宰,自我肯定是个好玩家。你想的是“自我”。但在那些偶然闪现的自由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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