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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的手笔。信远斋虽
然只有一间门面,迎门是一座小柜台,靠西墙半圆琴桌上,有一个大号
铜茶盘上摆满了白瓷小碗,上面盖着一块洁白纱布,旁边放着一个绿
油漆冰桶,里面平放两只白地青花鬼脸坛子,坛子四周围塞满冰块,上
面覆盖一方洇湿深蓝色细布,旁边水盆里放着两只提梁竹吊子,屋里
芸窗菜几,收拾得一尘不染。信远斋的酸梅汤,比沿街叫卖的酸梅汤,
价钱要贵一倍有余,所以到信远斋来喝酸梅汤的都是斯文一派的文人
学士;他柜上的同仁,整天耳濡目染都是金石、版本、宋瓷、汉玉一类,
所以喝完酸梅汤歇歇腿,跟他们东拉西扯聊上一阵子,倒也增益见闻,
并非俗不可耐。
他家酸梅汤,浓到挂杯,但不甜腻,像上海郑福记总是自夸祖传秘
方,与众不同,而信远斋恰恰相反,总说自己做的酸梅汤没有穆密,只
是酸梅选得好、泡得透、滤得净、煮得烂,加甜用上等冰糖,桂花用自制
木樨露,分量要准,冰得要透,决不掺水和冰,能把握这几项原则哪位
回家照样去做,没有做不好的。到柜上来喝酸梅汤,一律由小徒弟从
坛子里现舀。徒弟一律剃光头,不准留长指甲,竹布大褂白袖头,个个
显得干净利落。当年摩登诗人林庚白肠虚胃弱,在外面一吃冷饮就闹
肠胃炎,只有喝酸梅汤,认为是逭暑妙品。等喝过信远斋的酸梅汤,才
知此处风味确实又高一筹,称之为逸品,也不为过。
有一年夏天,恨水跟我到琉璃厂来青阁看书。我买了一部明朝高
濂撰的《遵生八笺》,共分八目十九卷都是讲资生颐养消遣、饮馔、服
食、赏鉴、清玩一类记述,虽非孤本,书肆已不多见。他买了一部清代
温睿临的《南疆佚史》,记载的是明季金陵闽粤琐闻遗事,他找了三四
年现在才买到手,心里一高兴,立刻拉我到信远斋去喝酸梅汤。他坐
在东边,正对着窗外西影壁墙.E“信远斋记”四个大字。他问我北平的
店铺,在店名之下再一个“记”字的还很少见,冯老如此写,必有他的
说词。
信远斋每年夏季,我至少去个十趟八趟,虽然经常看到那块磨砖
斗方,他这一问,可把我考住了,请教他们柜上人,据他们二掌柜的崔
i世安说,最初他们也没留意,有一天前清末一科榜眼朱汝珍、探花商衍
鎏联袂到琉璃厂买书,信步进来喝酸梅汤,把这个“信远斋记”问题问
柜l……,他们谁也回答不出来。陈师曾、王梦白、李苦禅也曾提出这个问
题来问。后来掌柜的亲自问过冯公度,冯的答复是江宇澄(朝宗)曾经
问过他这个“记”字的含义,其实其中毫无什么深文奥意,只不过在商
言商,让人猜不透有什么玄虚,无非给信远斋多拉点生意而已。您想,
从琉璃厂东门到西门,整条街除了卖文房四宝,就是线装古籍,要不就
是古董字画,来这一带溜达的,不是文人墨客,就是专门研究版本、搜
水文玩的达官贵人。这些人都是喜欢咬文嚼字的,看见这块似通非通
的怪招牌,能不进来追根究底,问个一清二楚吗?冯老说完哈哈大笑,
说凡是好钻牛犄角的,都让他给骗了:想不到此老还真懂得广告
学呢!
在北平做什么买卖都要供祖师爷,信远斋等于是专卖酸梅汤的,
究竟供哪位神圣呢?有一次我到后院如厕,在他们柜房里有桌面大小
一方朱漆髹金的悬龛,五供后面供着一面万岁牌,信远斋不是前清什
么地方官署,供万岁牌干什么?谁知万岁牌是两面刻字,后面刻的是
“朱天大帝”,那一位又是何方神圣呢?当然不便问人家柜上,在偶然
机会请教北平通金受申,他说:“酸梅汤在元末明初叫‘乌梅汤’,明太
祖在未投郭子兴为部将时,曾经贩卖过乌梅。江淮大旱,瘟疫流行,他
曾经用乌梅泡水救过不少烦渴病患。后来卖酸梅汤的奉朱洪武为祖
师,是其源有自的。因康熙雍正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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