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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三块木板做盖,这在北京是很少见到的。墙角里堆着几棵大白菜。一位老妇人斜坐在破藤椅上,缓缓地用调羹搅和着搪瓷茶缸里的麦片糊。我说明来意:想看看康有为的故居。老妇人对于这样的访问毫不意外。她介绍说,三间西屋,北面那间已另住一家,在外面自开门户进出。南套间是她家的卧室,中间有小门相通。卧室凌乱不堪,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床上僵卧着瘫痪的男主人。男主人八十多岁了,名叫关胜勋。他的祖父关文彬是光绪二十九年(1903 年)的进士,排名二甲89名,位列后来编撰《光绪朝东华录》的朱寿朋先生之前。关太太记得刚来关家时,整个南海会馆共有十三个院落,住着八户人家。她说:“他家的老太太就像《红楼梦》里的贾母一样有福气!” 关太太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轻轻地絮叨着:康有为搬走后,区棠亮的父亲住在这里,然后便是关家。直至50年代,七树堂依然雕梁画栋,林木茂盛。回廊的墙上,镶着镌有苏东坡“观海棠帖”的刻石。如今南海会馆挤挤挨挨地住满八十几户人家,树木假山统统不存,每一寸空地上都搭起平房,尽西头康广仁(康有为弟,“戊戌六君子”之一)故居前的通道,搭建得只容一人进出了。关太太如今年过花甲,患有半身不遂。女儿和老人不住在一起,只能两三天来一次,帮着买点东西,洗洗涮涮。平常全靠她挺着歪歪斜斜的身子,凑合着料理家务,照顾卧床不起的老伴。我没有细问他们从前的经历和人生故事,但觉得他们真像退潮后被遗留在海滩上的鱼,只能相濡以沫,一起艰难地走向生命的终点。告别了汗漫舫,我又来到米市胡同西首的第二条胡同——北半截胡同。这里的41号,以前是浏阳会馆。谭嗣同的故居“莽苍苍斋”就在会馆的第一个院子里,五间坐西朝东的厢房,距离康有为的寓所非常之近。 浏阳会馆也沦为污秽的杂院。莽苍苍斋的现主人上班去了,门上别着把挂锁,我只好在院子里转悠。住在会馆山门搭出的小屋里的刘保利对我说:“来这儿考察的人多着呢,人人都叹息,但谁也解决不了问题。对咱老百姓来说,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搬走。咱家在这里已住了五代,我曾祖父当年是会馆看门的,曾为谭嗣同收尸。咱总不能在这破门房里住第六代吧。” 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生前十分钦佩谭嗣同,他把自己的室名取作 “小莽苍苍斋”。我不知道他是否来过浏阳会馆?此后我再也没有重访过宣南。但我的脑海里却常常会想起在密如牛毛的胡同里穿梭奔波的康有为。康有为初登政治舞台时的许多重要活动都是在宣南进行的,这些活动更是与戊戌变法直接关联,所以人们总把康的名字同戊戌变法放在一起。我到宣南凭吊康有为、谭嗣同的故居,其实也是来缅怀这段逝去的历史,缅怀为了中国的富强和进步而浴血奋斗的志士。但是后来,当我阅读了有关戊戌政变的基本史料后,我对康有为在当时的作为产生了一些新的看法,同时更觉得应当对康、对当时的许多历史事实进行重新考订。
阅世空有后死身(2)
康有为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物。史学圈子以外的人大多只知道他是个改革家,而圈子里的朋友,除了承认他的改革家地位外,却每每对他颇有微词。前些时候读过一篇论文,题目叫做《康有为由狂入怪论》。这类立论的角度,除了对康,在其他历史人物研究中,真是不多见的。当年,御史文悌曾上奏严参康有为,说他常常晚上来访,车中携有衾枕,行踪诡密。经向康的随仆打听,是跑到住在东城锡拉胡同的户部侍郎张荫桓家去投宿。康为自己辩诬,说他在内城活动时,晚间借寓金顶庙。庙中没有铺盖,所以只能自备行李,而决非住在张家。这个解释也有点儿勉强。因为金顶庙属于出租房舍的“庙寓”,在那儿投宿的人很多,难道都是带着被褥去的?就算庙里没有被子,康也可购置后放在那儿。一个正六品的“处级干部”,老是带着铺盖卷儿四处周游,确实招人生疑,至少也表明他是个行事怪僻的人。
行事怪僻是个人习惯,但康有为的怪僻更表现为他的极端固执,这对一个政治家来说,是个致命的缺陷。这个缺陷导致他政治上的偏激、狭隘和不成熟,也注定他不能从善如流,把握时机,领导维新变法绕过重重险滩暗礁走向胜利。1898年在中国近代史上,是承上启下的重要年代,在中国迫切需要一个领导改革走向胜利的领袖人物的时候,却无人足以担此重任,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历史的不幸。近半个世纪以来,人们已经习惯把康有为看作变法的策动者,把光绪帝看作变法的支持者,把慈禧太后看作变法的反对者。这种简单化的结论其实来源于康有为自己对历史的解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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