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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得认命。
谁知林迁却不但得认了命,还不得不自投罗网。赵玉才到如今一闭眼还能瞧见当时他模样:一听知楚流云被第三旅的人掳走了,他呆着脸站在后台,天水碧的湖绸戏装衬得脸如白纸,半晌,竟忽的裂出一丝寒湛湛的笑,声音冻碴子般掉在地上:“去祝家……找他吧。
”
谁知,到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说起来,赵玉才倒也不后悔:到底是把楚流云捞出来了。看那情形要是再过一夜,谁知还能不能见着活人?林迁回来时倒瞧不出大成色。然而他也知道,若说楚流云是块水玻璃,清净见底又脆不经碰,林迁就是块白绵玉,温润润地最受得住嗑磨,就有了裂纹你也瞧不出。
更何况,既然楚流云惹上了吴营长,不找个大靠山护着,这道关是断然过不去的。如果这祝少真对林迁有意思,倒也是求之不得。虽说两人都是他一手捧出来的,辛苦栽培十几年,现下正是坐地收租的时候,倒哪头儿他都心疼肉痛;但既然眼前非得过这道火焰山,那只得叫能吃苦捱罪的那个去扛。
因此接下来几日,赵玉才等待着祝载圳的出现——甚至可说是到了期待的地步。
孰知一连几天太平无事。楚流云伤没好全,心境也差,就一直歇着没上台,班子里的戏靠林迁和新出徒的一个女旦顶着。小徒弟顶不住重头戏,《牡丹亭》是不能唱了,索性全换了《长生殿》。泰半是林迁一人的戏份,挂了长髯口,着一件月白片金龙袍,凄清清立在台中唱那折《哭像》——
“是寡人全无主张,不合呵将她轻放,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挡,未必他直犯君王……”
宛转蛾眉马前死,薄幸君王独自归。上阳宫长夜孤枕冷席,这才想起被自己抛舍了的妃子,于是便对了檀木像一句句痛诉肝肠。
这本是最苦情的一场戏,林迁的嗓子仿佛陈年的竹叶青,清透里兑了分绵沉,把这段痛悔苦衷吟弄得分外悲凉哀戚。孰知台下怨妇痴女正在鼻酸弹泪,二楼雅座里却凭空掉下来一声冷笑,直砸在台上明皇的耳中,抬眼一看,正是一身便装的祝载圳斜凭在围栏上,挑眉瞧着自己似笑非笑。
该来的,迟早躲不过。
林迁清亮的目光只朝他一划,便即收回落在女旦扮的木像上,继续字字泣血,诉着别家的情肠——
“我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只庆幸脸上带妆,唇角挂髯,严严挡住了那一霎神色波动,没叫人看出心底惶然。
然而等他对着镜台才卸尽了妆,祝载圳的脸便蓦地落到镜底,半俯着身子,那刀刻也似的下颚就贴在他肩头:“林老板今晚的戏真格外应景儿——‘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挡’……”他轻轻笑了声,眉间挟着几分促狭望着镜里人:“如今明皇倒是‘将身抵挡’了,不知杨妃可无恙?”
林迁心底划过道刺痛,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定定瞧着他镜像:“多谢祝旅长出手相助,楚流云算捡了条命。”
祝载圳道:“看林老板这神色,想是嫌我救人太迟,到底是没完璧归赵。”他手忽然抚上林迁肩头,凑在耳边低声道:“所以我亡羊补牢,算给林老板赔罪:抢走楚流云的那两个兵已经军法枪毙了,吴营长有功劳,面子大,也关了三天禁闭……林老板,还满意吧?”
林迁猛的转头与他对视——他口唇离自己脸还不足半寸,说话间口中热气直扑上来,闻得见他唇齿间缭绕的烟草味儿;这姿势分明暧昧到了极处,可眼光间神色分明是冷的,连话里语气也是淡的。
不似调情。他只是这般淡漠地告诉林迁,自己为他杀了人。
真不知是市恩,还是威胁?
林迁凉然一笑,和他隔了这半寸空间,目光沉沉对持:“胁从偿命,恶首薄惩,这是哪家军法?”
“自古世道都是弱肉强食,更何况眼下乱世?”祝载圳居然也还了他一笑:“林老板唱了那么多戏,不是只懂得才子佳人?”说罢他站起身子,转身走后两步:“换了衣服,跟我出去吃饭。”
林迁冷然道:“承情。在下已吃过了。”
“林老板,可别过河拆桥。” 祝载圳轻嗤了一声,口气里满是笃定,丝毫不担心林迁真不顺从:“我在外头车里等着——我留在这边儿,想来林老板也不便更衣。”
最后一句说得轻飘又轻佻,好像根细羽悠悠然荡在耳边,却立时教林迁想起那晚衣衫扯尽的屈辱□。他转眼望向镜子,镜底映的还是那道清隽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