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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孙淼打电话,她用的是照排室的电话。石主任在办公室,她不想让石主任听见。
孙淼喂的一声听起来很疲倦。但杨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急急地把一切情况倒给孙淼听。
杨蔓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她想,至少,孙淼会给她一些好的建议。
孙淼听杨蔓讲完,说:“小杨,别着急别着急,这事我们能管。明天上午你有时间吗?你早上九点来报社吧,到时我们商量怎么办。”
杨蔓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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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淼几天没睡好了。这一天他打算早早就上床,所以吃了颗安定,希望能顺利进入梦乡。他刚刚放下水杯,就接到杨蔓的电话。
杨蔓在那头焦急地,带点哭腔地跟他讲述了一群孩子被困的事情。
孙淼揉着太阳穴,他的头很痛。但他从杨蔓的语气里就感觉到了这事对她来说很严重。他其实只明白了个大概,但他还是马上就答应下来。
孙淼上了闹钟,怕自己早上起不来。
这一夜仍然睡得不好,半梦半醒的。在夜里的朦胧中,他的思绪奔逸,想了很远。他到报社六年了,别人看他还做得不错,但他却觉得越来越厌倦。他觉得这报社里散发着一种夏天池塘的气息,那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气味,没有源头的一塘水,青绿色泛着泡沫,草腥味鱼腥味。在这报社里,许多人都只是没脑的苍蝇,偏又生在了不用飞的糖罐里,它们永久地歇着,以致作为一只苍蝇的能力都退化了。也有少数人,在这些中间努力经营着自己。比如像老石,这夜班一上就好几年,但要闻部的主任,是最能往上走的位置,副主编的摇篮。
第五章 阿姨,救救我们!(3)
孙淼都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现在不想去上班,不想采访,也不想写稿。他能混着就混着,但时常又心中不安。他轻轻松松就能做出报社喜欢的稿子,报社把那些稿子评为好稿,但他认为,那是他完全都不费脑子做出来的。他在夜里悲哀地想,他已经完全没有激情了,他现在已经步入中年。
想到中年这个词,就更搞得他辗转难眠。
难道他就这样,一天天下去,以后也像老石一样,在夜班候着,等着升级?
他又想到生活中的事情,车子、房子、老婆、孩子,这些刻度,一项项地在等着他,这些刻度也是报社那些同事的刻度。他更绝望了。
在这夜里,只有他醒着。
这大约是夜里一点刚过的时候。
杨蔓才回到住的地方。今天版子做得不顺,拖了些时间。她摇了摇水瓶,发现里面热水不多,便去小院里接了水,拿进房里,插上“热得快”,一边等,一边坐在床边,翻翻枕边的书。她的书不多,都是来北京的时候,从家里精心挑出来的。她觉得这些是她会反复看的书。
她现在看的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这是史铁生的一本随笔集。杨蔓很喜欢。又因为带的书不多,其他几本是小说,不可能随时拿起,只有这本可以。所以她经常翻这本书,以至于书角都被翻卷了,封皮磨得很旧,像一本很有年代的书了。
有一次有人问杨蔓为什么来北京,哦,那人好像是汪时宇吧。杨蔓张口就说:“是来看史铁生和他的地坛的。”对方愣了愣,没明白杨蔓的意思。杨蔓经常碰到别人问她“为什么来北京”,她的答案有无数个,比如是“逃婚来的”,又比如“是来找王子的”,都是说着玩的,但在她心中,也都不只是说着玩的。
她是来看些什么,找些什么的?只是她也不明白,这“什么”到底是什么。
水很快就开了,杨蔓放下书,静悄悄去到院子,洗漱。
夜里的小院很安静,房东和另外那家房客早早就睡了。门口的黑狗也早已习惯了杨蔓晚上的出入,一声也不会叫了。只有杨蔓的房间,灯光透过彩色大花的窗帘,显得很温暖。
马上就到四月了,天气还没有转暖,自来水依旧刺骨,但杨蔓的春天概念是在日历上,她的日历是沿用的家乡日历。家乡的此刻,一定是花开处处了。
杨蔓现在是站在春天的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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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淼早上是被闹钟闹起来的。
他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踏实睡了一会儿。恍惚中,他似乎听到的是林场的电锯声。就像他六七岁的时候,天天清晨听到的那样。他眯了一会儿,使劲甩了甩头,起身洗了个凉水脸。凉水在脸上一激,他这才清醒过来,他才想起今天是为什么要这么早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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