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2/4 页)
。
鲁东的年根儿风似那有了生命的刀子,明明是直飒飒地刮过来,偏偏还会顺着你的衣袖领子钻进你的肉里,割得整个人钻心哇凉。
老李头没再去管自己那两个儿子,而是两手紧揣在袖筒子里,一步一步往那场院东头走去。
丁槐村的场院分两片,一片在村北头小学前,一片便是大儿子家东边这地儿。如今是冬季闲暇时候,场院里除了麦秆垛豆秧子垛,就是一堆堆还没垛好的玉米秆。
老李头穿过场院,继续往东去,入目的便是本村李氏一姓的坟地了。
从古至今,万千年下来,中国人的传统有千千万,有些早还给了老祖宗,有些继承着也变了味道,独独没变的就是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老李头如今在村里也算爷爷辈的人了,可在眼下这些躺着的老祖宗们面前,他永远都只是个孩子。离晚上请神还早,不少坟头除了每年过年时候的请神送神,早没了祭祀的供台。老李头的爹娘合葬在这片坟地的东北角上,半米高的坟包上压着一块青灰色的石板,石板下露出一打失了色的烧纸,既没有立碑,也没有坟台,孤孤零零的,满是凄凉。
老李头用脚将坟前的草踩了踩,又在背风处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来。
说起来,李家原来也是村里数得上的富户。丁槐村当年有“南胡油北李面”一说,说的就是村里的两家大户:村南头胡家的油坊、村北头李家的磨坊。那时候,李家不光有十里八乡知名的磨坊,还有着四十多亩良田,五六个短工。老李头当年还是小子时,也过了十几年的少爷生活,有丫头嬷嬷伺候着,有私塾的先生教过字。只不过享福的时光并不长,后来鬼子占据点,李家不少地被划去做了炮弹营;撵走了鬼子,接下来是土改运动,上面下来政策,李家的磨坊被收归了集体,地也被分了。家败了没几年,老李头他爹便因着一场疟疾丢了性命。
都说富时满亲戚,穷时皆仇人,这话一点儿都不假。老李头他爹走时家里早不及当年,本家的那些亲戚听说借钱看病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为了给他爹请大夫,他娘甚至瞒着他爹将做棺材的寿木都给贱卖了,那可是两根上好的柏木啊!老李头还记得他爹当初专门托人从几十里外的老林里将木头给运回来,在家里的地窖下存了五六年,没事儿时老爷子还喜欢拎着盏油灯,下地窖将那木头打蜡护养一番。
唉!老爷子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早用不着那上好的棺木了。否则老头子那性子,定是宁愿病死、拖死,都不会让家里人动这种心思的。
不光入土的棺材只两块板子,便是老头子坟头前至今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以前是因为家里没那闲钱,现如今,现如今时间过得久了,日日忙着地里家里,早已失了那般功夫没了那份心境。
老李头伸手在坟头上抓一把黄土,土块里夹着几根杂草,刚硬又冰凉。手上一使劲,那土块便被揉成了沫沫,顺着粗糙的指缝手纹慢慢漏了下来。
生为富户家的少爷,老李头打小被娇养着,除了读书算账,便没做过几次重活儿。家里的地被分后,那些佃农们自然也不到他家做活儿了,丫头嬷嬷们也都是遣散了,那会子的境况,哪里还敢雇人?哪里有本钱雇人?
老李头只得自己去村头打水,上山拾草捡柴。白嫩嫩的手掌,先是起泡,磨破,皱了,然后成茧,皲裂,变硬。
他爹走了没多久,他娘下河洗衣裳时一个猛子没起稳,扎进了玉带河,再也没起来。
那时老李家穷得啊!实在是没钱再置第二副棺材了。老李头只好含着泪将他爹的坟给刨开,把他娘又放了进去。老李头那时还安慰自己,正好他爹娘一块做个伴,下去后他娘也好跟他爹唠叨唠叨,说个闲话儿,也不寂寞。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李头渐渐开始习惯了做活儿。先是下地拔草,不到一天手上便起了一片血泡。后来去割麦子,除了血泡子,手上又添了一道道镰刀留下的疤痕。李家第五支,当年偌大的一户人家,那时候真的只剩他一个了,两个姐姐老早都嫁了人,因为家里成分不好,俩人平日里连娘家都不敢回。于是,从做饭到洗衣,从下地到收场院,大活儿小活儿他都得自己扛着,有时候看着满手满脚的泡委屈,他就跑到爹娘的坟前哭一场,哭完,回去就舒服了。
再后来,他跟隔壁家讨了一条黄狗,用一瓢豆子跟换小鸡的货郎换了五只小鸡崽,给那黄狗和鸡崽们都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这时候,老李头才终于觉得自己不那么孤零零了。再难受的时候,他会唤上黄狗,跟自己一块去爹娘坟前唠会儿嗑;或者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