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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做亏心事,你保证沈亭之也不做?我告诉你——”蓝庆来忍不住道,“他、他是个、兔子!你再跟他来往!”蓝杏羞得脸色通红,吃吃道:“谁这么说来着?他一个唱小旦的,难免有一两份女气,就由得别人乱说么?”“没谁乱说!”蓝庆来索性坦白道,“恐怕就你还不知道!他们那个班子里的人,没几个正派的!就凭他那副假嗓子,你以为他是怎么红的?拉拢票友、跟茶楼老板乱来……他哪怕不真是个兔子,他也心甘情愿让人把他当兔子呢!”
“别说了。”蓝杏躲着脚道,“爹,我知道您不愿我往下流道儿上走,可做咱们这行的,到头来谁能洁身自好呢?”蓝庆来被她说得愣住,身子微微一震,她却已显出极大倦色,缓缓回楼上去了。她心里明白得很,沈亭之绝不会是个兔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围着自己转了,他图个什么,自己要钱没有,要权没有,不过占着两分年轻貌美罢了,而她,希冀他的,亦不过一点浮华喧闹的刺激,这是蓝核所不能给予的——可谁又能保证为沈亭之在别人面前,不会不心甘情愿的做个兔子、讨点好处,她想出不来。
“蓝杏!”蓝庆来在下面气闷闷道,“你是看准了我不想再让做另一个桃叶儿,不舍得把你买给人家做妾,由得你在外面胡来,你不听我的迟早吃亏!”
“爹早点睡罢,明早要起来督促我们练功呢。”蓝杏不接他的茬儿,嘴里说着话,手心里直冒汗,一个劲往旗衫上揩,印得一道道的湿粘的印子。然而这时,她才明白爹的心意,他到底是舍不得的,额外带一点窃喜,她却又惘然了。
“我不管你!”蓝庆来还是不肯消停,嘴里一直喃喃着,“反正你也不稀罕我管!”说着话,心里当真添了一桩心事。蓝杏没说话,退到门后,看一看蓝庆来,夏末的院子里,路灯影虚飘飘地照进来,他身子蜷在藤椅里,如同被大牡蛎含在嘴里,一点一点,身上的光被咽下去了。
沈亭之不知怎么,当真是愈发红了,挂到了头牌,戏码排得很紧,照例常常给蓝家送帖子,蓝庆来却打定主意不去了,蓝杏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渐渐怨起来,想着爹是有意给她找碴。那天又叫她瞧见搁在桌上的帖子,心里居然也替沈亭之叫起冤来,拿起帖子四处去找爹,打定主意要说个明白,出了院子,却有一只大缸子斜横在门口,叫人进不去前堂。蓝杏踌躇着,却见蓝核默默地过来把缸子抱着搬开,蓝杏忙过去帮着抬,一缸水摇摇晃晃,在手里扶不住的感觉,大滴地溅到衣袖上,凉飕飕的,是空漠里唯一的,短短的接触。蓝核仍笑道:“我来我来,你别忙。”笑意勉强得很。蓝杏道:“好好的怎么放只大缸子挡着门?”蓝核答道:“不知道。”这话答得简短,亦剪短了彼此的话头,一没了言语,空气就微微的凉,本来进了雨季,说话间,雨点经打下来了。蓝杏笑道:“唉,才被缸里的水泼了几滴,这会子又要被老天爷浇了。”说着两人躲到前堂里。
蓝核看看她手里的帖子,问:“要去看戏?”蓝杏不自觉地把手往背后藏了藏,只是问:“爹呢?”蓝核垂着头,两手却不知怎么摆,无所适从的交叉着,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犹豫片刻却说:“你找他也没用,他不会让你去找他。”蓝杏强笑道:“什么‘他’,说谁呢?”“你原来还会装麻糊。”蓝核淡笑道。
蓝杏被抢得说不出话,只得沉默——爱与不再爱的人都有一种特长,便是沉默。这时,外面雨点猛地大了,满满一院子白雾,下面低低浮着层迷蒙的淡黄|色,如窗纸缝里泄露的光,是雨打潮了院里的黄土地,暖又干的气味漫进来。世界不过是身边的小悲欢汇总,两个人在一起,如果因太熟悉而乏味,就好像这黯淡的小悲欢里滴了一滴凝重的灰色,三天也如灰扑扑同居了一辈子,无味又淡漠。蓝杏这样心浮气躁的一个人,已经厌倦了。她终于开了口,坦白道:“我找沈亭之是自己的事,你不要多心。”
“也应该叫爹不要费心。”蓝核受了刺痛,眼波闪了闪,勉强掺进点笑影。
“你说你的,别拉扯上爹!”蓝杏板着脸孔道。
“看来我说那些话统统是枉然。”
“怪就怪你说得太迟,况且,不带这么折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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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折辱你?如果是,那么我错了,如果为你好,那么你还是不理解我。”
“对——我真不理解,从前你拿了牛奶回来吃,在火炉边,我看着你的脸,你知道我怎么想的么?我觉得你是一个太难深入的少年。我真的太害怕既定的生活,我们偏偏被一起买回来,偏偏来不及去见识外面的生活,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