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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沅的作息常年昼夜颠倒,是以纹身店的营业时间通常也在下午到凌晨。今晚回家之前,她才接待了最后一个客人。
是个音乐制作人,姓姜,老熟客了。音乐还没做出多大名堂的时候,他这满背蛇鳞纹身先一步爆红网络,就是出自秋沅的手笔。
老姜想在手臂上纹片红枫叶,以纪念去年那个他声名鹊起的秋天。
店内的音乐依然出自年年最喜欢的乐队,所以音量开得很高,盖过了机器枯燥的嗡鸣。秋沅在作业灯下仔细操作,老姜穷极无聊,又深知她不多话的脾性,索性拧着脖子拖年年谈天。
“就这个乐队,我前段时间还合作过。他们那个主唱,你知道吧,叫易燃的,最近火得很。”
一听这话,年年顷刻亮了眼,一扫之前的困倦,声音也像是雀跃地从牙关蹦跳出来:“我知道!我可是她粉丝,铁粉。老姜,你什么时候帮我要个签名嘛?”
想是存心逗弄小姑娘,;老姜这时反倒拿起姿态:
“之前我倒是听易燃说也想弄个纹身。到时候你自己管她要呗。秋老板最近有没有空啊?”
“有空,当然有空!”年年抢着回答,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该问问秋沅,嗓音立刻矮了下去,“……是吧店长?”
秋沅停下手,稍作思考,最终在年年殷切期盼的注视下点了头。
小店之所以在圈内名声不小,少不了这样的交口相传。她虽不擅长待人接物,也并非不近人情。
忙到凌晨才完成最后的着色,秋沅锁好店门,夜空忽然降下零星小雨。
她加快步速,回到附近租住的房子。在小区正门最近的一幢楼,三单元五层,一室一厅,南北通透。
这里她已经住了十年。
当年秋沅出院,第一件事是从疗养院接回母亲兰华。在她昏睡不醒期间,家里的老房子早被单德正卖掉,这个她叫了十几年爸爸的男人卷走房款不知所踪,再未传来一丝音讯。
疗养院的人说兰华被送来时身上有张银行卡,卡里五万余额,或许是单德正仅存的一点善念。
秋沅拒绝了成叙的邀约,用这笔钱满城寻找住处。她独自跑遍租房中介,可没有哪个房东愿意接受一个还在复健期的独身女人,带着她精神失常的母亲作为租客。
即将绝望之际,忽然柳暗花明。一个联系不多的中介打来电话,说是有个房东同情她们母女的遭遇,表示愿意给予帮助。不但允许她们入住,还特地免除了一大部分房租。
当秋沅在中介陪同下来看房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里处在老城区的中心地段,装修崭新,家具齐全,价格也低廉得不可思议,房东甚至同意签下多年长约。
或许是苦难后的否极泰来,她的人生从此开始有了接连不断的好运气。
进家门时满身水汽,闷黏潮热,带着秋天雨水特有的涩味。秋沅打开浴室的热水,草草冲洗完身体,对镜端详自己。
镜子里的人纤薄细瘦,肩窝和肘弯骨节清楚。濡漉的长发披垂着,发尖也要比多数人硬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她和周恪非都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秋雨最是连绵不绝。乌云浓浑欲坠,翻缠着丝网状的闪电,雷声隆隆,天不见星。
周恪非猛然惊醒。墙顶上挂钟嘀嗒作响,混在夜雨声中几不可闻。指针不紧不慢,走到凌晨三点。
许是前几日与秋沅的意外重逢,太多回忆的碎片将他击中,以至于在睡梦中也难以逃离。
起先回到初一那个课间,课桌上她微汗伏低的脸,脸上潮粉一路红到眼里,眼睛明亮濡湿得不可思议。然后画面倏忽一变,又看见几天前生日派对上的秋沅,纤瘦,高挑,气质冷淡,干燥漠然的眼神,他十年来的魂牵梦萦。
梦境于他而言,本已经很少发生,想来是昨夜忘了按时服药。
这样也好。起码在熟睡时分,还能见到那么多的秋沅。甚至她的嘴唇气息拂擦过下颌的暧昧触感,又再一次在皮肤上被唤醒。
并不意外,他对此有所反应。
羞耻和惭愧在心里烧得发焦,周恪非靠坐起来,稍加喘息,马上去冲冷水澡。
直到彻底洗去体内那股迷惑的热气,他才披上睡袍回卧室,窗外雨声依然未停。
雨势不大,滴滴点点下得绵黏。
同一片低悬潮湿的夜空之下,秋沅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