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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何自来乎?日,革命之赐也。欧语所谓革命者,
为革新更新之义,与中土所谓朝代鼎革,绝不相类;故自文艺复兴以来,
政治界有革命,宗教界有革命,伦理道德亦有革命,文学艺术,亦莫不有
革命,莫不因革命而新兴而进化。近代欧洲文明史,宜可谓之革命史。故
曰,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乃革命之赐也。然我国政治界虽经三次革命,
而黑暗未尝销减,大半原因是盘踞吾人精神界根深蒂固之伦理道德文学艺
术诸端,莫不黑幕层张,垢污深积。今欲革新政治,势不得不革新文学。
最令他叹息的还是陈独秀那种狂飚突进,一锤定音的性格。与他淋漓酣畅的文笔相比,胡适之确实太温和他隐隐觉得,随着以下主张的提出,沉闷的中国将掀起一场精神风暴。
革命之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
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声援。旗上大书
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诙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
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
;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有
不顾迂儒之毁誉,明目张胆以与十八妖魔宣战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
炮,为之前驱!
蔡元培被这激扬文字所感染,情绪先亢奋起来。他把文稿递给钱玄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上海,回到了他办《警钟日报》时的日日夜夜。他像喝了杯快酒,面色潮红地感叹道:
“仲甫不愧是位老革命党,始终不忘文学革命是启迪民智,改造社会的利器。嗨!与仲甫在一起,浑身的血都会燃烧呵!”
他环顾一眼这凌乱狭小的房间,面容闪现出一种慈祥恺梯的感情。
“想不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文学革命军司令部。哎!你那要拖四十二生大炮宣战的十八妖魔,又是何物”
陈独秀受到赞赏,来了情绪。他快活地眨着眼睛,卖弄起来。
“主要指明中叶以后的前七子和后七子,还有桐城派的归有光、方苞、刘大白和姚燮。这前七子以李梦阳和何景明最著名,那后七子以李攀龙和王世贞为代表。他们都是文学的拟古主义者,自然列入扫荡范围至于归有光,虽然也反对拟古,但因太推崇唐宋八大家,也必须炮轰。还剩下的三位妖魔最为可恨,虽是同乡,因一味吹捧拟古的骄文,非用重炮炸得血肉横飞才肯鸣金收兵。”
众人听了大笑,钱玄同却一反常态,故意抬起杠来。
“不对,你对桐城老乡还似乎留着点面子。如要我参战,就干脆直呼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
陈独秀先是一愣,见他怒目圆睁,气势逼人,倒真有点心怵起来。说实话,他和胡适发起这场文学革命,又把《新青年》迁来北京,最担心的就是北大。在北大,又最担心这帮国学深厚的章门弟子,如能把这位疯态可掬的钱玄同拉过来,阵容将为之大变。据他所闻,这位章门弟子也快谢师章太炎是古文经学大家,在辛亥前就写文章痛斥过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而钱玄同却在六年前改弦易帜,拜同乡前辈崔适为师,研究起今文经学来。最近还为康有为的文章写了序文,说了许多好话。
陈独秀瞥了一眼这位性格多变的小老弟,用一种带点儿鼓动的口吻说:
“完全接受批评,咱们一言为定如何?你马上来一篇重磅级的。”
钱玄同是个爽快人,最喜欢热闹。看了两位的文章早已心痒,略一沉思,就答应
“好!我来给胡适写一封信,搞点小批评大帮忙的招式助助威。”
正当陈独秀面露喜色时,钱玄同又冷不丁地捅来一枪,弄得他好生尴尬。
“不过,要搞文学革命,旧瓶装新酒不行。你看看胡适和你自己的文章,口号叫得震天响,却满嘴的之乎者也腐儒腔。我提议,今后《新青年》的文章一律改用白话。说实话,我对孙文本来印象不错。但一见他老是用文言大谈革命方略,入党还要捺手印,搞宣誓效忠那一套就反感。”
陈独秀倒从心里佩服起他来,感慨地对蔡元培说:“我自认为是个激进派,想不到当今世上惟玄同的思想最激进,又最清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鼻隆脸阔的沈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