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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或者牦牛,有蹄子,安安静静地反刍。我打开速写本,噌噌地削铅笔,它们是不错的模特,因为它们都懒得动。
向南是长颈鹿馆,我曾数次期待细长的拱门后走出一个人,一个那种马戏团里踩高跷的,脸上浮着古怪笑容的瘦子。不过出来的永远是长颈鹿,它的眼睛美而温柔,睫毛好长。
常听见湖里的鹤一齐声如裂帛地引吭,然后又归于长时间的沉默。
清晨公园里很少人,鸟禽会飞出来,亦步亦趋地在路上走。珍珠鸡被赶急了,就气喘吁吁拼命迈着两条小短腿,居然用那对肉翅膀把它胖墩墩的身体擦着水面飞到河对岸去了,好笑着呢,它要运足力气起跑,才不会掉进水里。
因为它已经不会飞了,和所有曾经会飞的鸟一样。它们都做过同样的小手术,很简单,只是在翅膀下筋腱处划一小刀,只要小小的一刀,就再也回不到曾经可以藐视大地的高度。
鹰鹫又另当别论,猛禽都罩在一个几层楼高的铁丝笼子里,黄眼珠子盯着笼子外来去的人。不知道哪个更糟:不能飞的,与还能飞的。
狮虎山,兽王们仅存的锐气都花在撕扯褪毛鸡和羊腿上。
爬行动物馆,黏黏的,丑丑的,盘踞在角落里黑黑一团,那孩子趴在玻璃上,留一团哈气,两个脏脏的巴掌印。
吸足一口气冲进貘馆,传说中吃梦为生的动物何以其臭如斯?貘好像永远在睡觉,连睡觉的姿势都完全一样,那个胖胖的女饲养员坐在貘房里想着心事。
豺狗在狭窄的小室里不断徘徊,经常与自己的尾巴撞个满怀。
人最爱看猴子,大概因为猴子与人最像,但人并不自觉,笑着指指点点。端坐在山石顶上的猴王,也睥睨着人。猴王自有尊严,对人嗤之以鼻。这些背着傻瓜相机,带着吵死人的半大小子,大惊小怪的人,哪里知道它每到夜里便攀树而出,像个国王般在园子里高傲地巡行,自如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动物园的院墙并不高陡,如果它愿意,它可以出去,但它不会,睿智的它仍是园子里夜的国王。
猴山外的东墙与莫斯科餐厅比邻,不知它有没有趴在落地窗外朝里张望过。1976年大地震后,人在园子以东搭地震棚,夜风吹来声声长嗷,从头顶凉到脚心。我独窃盼如顽皮男孩:若满城狼奔豕突,该是何等壮观!
但这些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后改变得很多。园子向河北岸扩张,河不再脏臭,五塔寺收来很多石刻,很多魂断异乡的传教士的墓碑,慈禧当年“老性陡增”凭栏眺望大清江山的畅观楼,正一点点破败下去,笨重闶大如象、犀牛与河马迁馆对岸,圣诞前夜海洋馆的party票价近千,孔雀因为繁殖过快已可以成群结队从一个屋顶飞到另一个屋顶没人理睬,寄居此地的乌鸦与喜鹊毛色滋润无比,麻雀可以从气窗飞进,公然落在没精打采的夜行动物身上,饱餐后翩然而去,金刚鹦鹉背后的墙上画的是卢梭风格的雨林,猴山里装了通电的网,新一代猴王再不能夜巡,委顿了不少。没有变的是,仍有许多小孩子,背着比自己的肩膀宽很多的绿帆布画夹,手指头和脸上蹭着炭笔的粉末,踢里趿拉地在地上走。看见他们,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陈政摄影
70 没有招牌的酒吧(1)
The Nameless Bars
文颜峻
图陈小·何经泰
陈小摄影
在这个常驻人口肯定达到官方数字两倍的热闹都城,只有高傲才是区别于众生的法门。没有名片的人是牛人,没有招牌的酒吧是酷吧,你一定要假装谦虚、尽量冷漠、坚决低调,那些红的男绿的女,才会倒吸一口凉气说今天遇见高手了。而这种事情,就经常发生在那些凡夫俗子找不到的地方……
最有名的是后海那家。要去银锭桥北侧找。人们都管它叫“没有名字的酒吧”,或“老白的酒吧”,因为老白姓白,英文杂志上则写着“Hou Hai Bar”。其实执照上的名字是“林海餐厅”。但是知道这些也没有用,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进去坐,这要看老板愿不愿意。事实上,人家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住,而不是开设一个公共场所,所以,有时候有些人被拦在门外也就很正常了。至于样子,无法形容,因为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次装修,里面的火炉、旧家具、盆花和屏风也会派上不同的用场;你只能说,这里放一些经得起挑剔的音乐,比如slowcore、bosa…jazz、intelligence,一般小资显然是没有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