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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君心似我心
☆、第一章:此时相望抵天涯
萧萧远树,秋山斜阳。千里关山,望断征鸿。
曲池坊秋光楼,西邻慈恩寺,东眺灞桥,历来为文人骚客借景生情、感怀身世之地。此时正有二人凭栏而立,一着白袍,腰悬宝剑,手持玉箫;另一人青衫白头,正不急不缓地往杯中添酒,正是张知妄与殷俭行。
两人似素不相识,又仿若多年好友,久久无语却也悠然自得。
“此事也并非全然无法回旋,你这又是何必?”殷俭行终淡淡开口。
张知妄端详手中白瓷竹纹杯,不无怅然,“当日我易容成那‘谢恒言’,秋暝便常嫌这杯子累赘……”
“物是人非么?”殷俭行轻笑,“流光易逝,相聚之时更是苦短。我是真的不懂你,又不是一厢情愿,既然两心相许为何还要将他推得远远的?就不怕寒了他的心?”
张知妄仰头看着天际浮云,点墨眸中映着如血残阳,衬着他苍白肤色,说不出的诡谲。又有孤雁向北展翅,声声凄鸣竟盖过了寂寞箫鼓,也不知是在为谁凭吊。
他双唇抿得极紧,似是决意不言,殷俭行自讨无趣,便自顾自地喝酒。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张知妄才轻声道,“我本山间弃婴,若无师尊慈恩教养,早已是累累白骨。就算勉强得活,怕也不过一介乡野村夫,又哪里有今日的张知妄?鹤鸣给我衣食,更予我一身武艺,此恩如同再造,纵我粉身碎骨,恐都不能报其万一。更何况师傅临终将鹤鸣上下托付与我,又正逢乱世,外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内有奸细匿伏、蠢蠢欲动,身系一派荣辱,我又岂敢有丝毫大意?”
殷俭行蹙眉,“可你与沈秋暝心意相通,若有他相助,未必不可化险为夷。”
张知妄摇头轻笑,“既是险境,又何苦把他牵扯进来?他本是世家子弟,又生于余杭那再好不过的去处,本该一生逍遥自在、富贵荣华,他行走江湖本就是少年轻狂,待他年岁慢慢大了,不管是成家立业,还是笑傲风月,他都该找个地方安稳下来。”
他顿了顿,又道,“世人都只知豪侠风光,可其间的风霜刀剑、江湖路险又岂是他们体会得的?”
殷俭行心内不敢苟同,仰头饮下杯中之酒,幽幽问道,“若是没有此番祸事,你与他之事……”
“我与他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答得过于斩钉截铁,殷俭行不由诧异道,“我以为你并不是惧怕人言之人。”
张知妄冷笑道,“我是道士,自是不用传宗接代,沈家子嗣繁茂,他也无开枝散叶之责;至于人言,呵呵,我与秋暝皆非庸人,自不会受制于他人,亦用不着在意世人非议。”
“那又是为何?”
张知妄闻见马蹄声,微微侧过头向梯级处望去,“就算此番我全身而退,也必终老于鹤鸣,可他呢?相望相思不相亲本是天下憾事,可我又哪里舍得将他拘于一方天地?”
来者众多,上得楼来的却只有一人,低垂着头,殷俭行并不认得,可张知妄却并未避忌,似乎是一得力可信之人。
“你师叔该到咸阳了吧?”
那人恭敬道,“算算时辰,应是到了。”
“那便好,”张知妄点头,“交待你之事你可记清了?此事关系重大,但若是不成,你们也无须硬撑,性命要紧。”
“定不负掌门所托!”
张知妄深深看他,“珍重。”
他二人寥寥几句,听不出前因后果,可言语间的不祥肃杀还是让殷俭行心下一震,双眉紧蹙。
那弟子躬身而退,张知妄负手而立,看着他远去背影,心思不明。
殷俭行踌躇片刻,开口道,“恕我直言,张掌门行事出人意表,对沈公子也是一片赤诚,但事关两人,你可问过他的想法?”
张知妄抿了口酒,淡淡道,“我这人一贯武断专行,从不顾及他人。更何况……”
他避开殷俭行探询的视线,低声道,“自幼时起,除了师父、鹤鸣,世间在意之物惟他而已。而他自小憎我厌我疑我忌我,纵有几分不同,也不过总角之情。重逢以来,他对我的些微情愫想来不过是一时兴起。若此时与他交心,此番我必凶多吉少,岂不是徒留他一人在世上?以他的脾性,怕会如庄主一般郁郁一世,我又如何舍得?”
殷俭行微微动容,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一声尖厉怒喝从小楼下传来。
“所以你要我做那世上最潇洒薄幸的快活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