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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字是她母上素爱的,曾经特意誊了一副,被莲兮要了去挂在闺阁之中。那年她不过千岁出头,懵懵懂懂也并不十分明白其中含义,总归只是觉得字写得娟美罢了。封郁的字迹原是洒脱不羁的,却不知为何在书下这两句时,刻意模仿了她母上的比划。可惜也没学得十成相像,隐约还留了一丝他的狂放,她只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封郁见她久久凝望着那副字墨,知道她是想家了,便柔声说:“早前我座下近臣来报,东海一切无恙,龙王龙后被问审两句,都安然放归了。唯独涟丞至今行踪不明,那一夜我追他去北溟,本想替你讨回龙鳞,只可惜他蹿得快竟给甩脱了。”
莲兮幽幽叹气,问道:“若取回龙鳞,我便会重归青春容貌么?”
封郁脚下顿了半刻,不置可否,安慰说:“万事有我,你只要安心在我这里修养便好了。”
摘星楼顶原是光秃秃的,不知何时摆满了家什器具。书桌妆台、茶案小凳样样齐全,桌案上还添了许多女子把玩的小物件。内室靠着敞台一侧挂了几副竹帘,将盛夏的炎炎日头都遮蔽在外头。
封郁将她小心安置在一方摇椅上,掀开帘子往外边去了。她一指拈起垂帘,这才发现敞台上竟还烧了个药炉子。这时药性初沸,封郁拿捏着时辰取下了药壶,又仔细滤了药渣,端进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来。
莲兮乖觉地坐起身,正想接过药碗,裹在身上的丝被顺势滑落到了脚边。酷热日光下,徐徐夏风透帘而入,是何等的灼热,她却不自禁在风头下打了个寒颤。冷不防,胸腹间突然翻江倒海起来,一股血腥气直冲五张六腑,掀得她阵阵晕眩。她喉间一窒,猛地呕出一口浑血来。
封郁连忙将药碗搁在一边,捡起丝被在她身上缠了一圈,直将她捆成个白萝卜,才勾唇笑笑说:“本来寻思着你该晒晒太阳,才把东西都搬上楼顶来图个方便。不想你身子不扛风,还是虚了些。”
嘴角的血丝被他不着痕迹地拭去,一勺汤药带着丝丝热气递到了嘴边,她却撇过脸只望着竹帘不吱声。
封郁哄她:“良药苦口,喝完了再吃个蜜糖就好了。”
日光晒得竹帘微微发烫,被她的泪水沾湿两道,竟沁出了些许清香来。
白重山上初次邂逅封郁,她与他也曾隔着这样一层丝竹。叫她始终瞧不清他的脸,更遑论他的心。
“我前后接连两次神元大伤,又失去了最后护身的龙鳞。你是通晓医理的,想必早就知道我活不长了吧?”她对着竹帘阖上眼,说得沙哑却飞快:“最后关头,你放弃了梦龙,又放弃了玲珑。究竟是因为可怜我,还是因为我的身体衰竭苍老,再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封郁端着药碗站得笔挺,片刻沉寂后,答非所问道:“你可曾想过,为何司霖会化作残阳金羽,封入了鸾凤的剑脊中?”
她不假思索说:“心之至诚,金石为开,自然是他的心愿成真了。”
封郁伸手扳过她的脸,轻柔却不容抗拒。
他缓缓笑说:“心愿成真不假,但那并非他的心愿,却是你的。”
第一一五节 情字一笔 苍天不老(2)
封郁的眼底,或是温润或是锋锐,却总叫人琢磨不透。
莲兮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眼会为一人晴朗至此,干净的好似新雨后的澄澄天空。坦然的眼色直视而来,反倒让人羞怯的无力直视。她垂下眼嘀咕了一声:“事到如今,是谁的心愿有何区别,总归鸾凤司霖都没了,你何不将梦龙也一并夺了去?”
封郁端在手里的药碗,微不可见地一晃,牵起层层苦涩涟漪。他无奈摇头,笑容更比汤药艰涩:“玲珑心如何?梦龙又如何?若我想要,早已有了。可是我想要的,却只是……”
帘外啪嗒几声振翅,是莲兮耳熟的动静。她连忙掀起竹帘,果然瞧见一只紫冠白鹦正栖身在敞台的栏杆上。昨日审堂外她匆匆一瞥,今日再一眼见着它,其间不过是昼夜光景,却恍如隔世重聚,分外亲近。
莲兮挣开裹在身上的丝被,兴致冲冲地往外钻去,竟忘了自己还是个虚软的身子。刚迈出两步,脚下便踉跄起来,所幸封郁紧跟在后搀了她一把。半靠着他的胸膛,她总算站得平稳了,转脸便对封郁笑道:“你可知道这鸟有多傻?它家主子每日差出的花本该送给什么‘心儿’姑娘。可它呢?总是傻乎乎错送到我这儿!”
凭栏而立的女子,长发如雪面容憔悴,可粲然一笑,却是天真无邪的模样,直叫朗朗晴空也黯然失色。那鸟儿歪头盯着莲兮,只看她笑得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