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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装死,其实脑子一直在打转转,一一回忆那些惹下塌天大祸的烂事。食指的诗是个中学同学寄来的。食指是当时名气最大的地下诗人。他的诗人人传抄,像地火般运行,特别是那首《 疯狗 》,道出了吴希声的切肤之痛。那个年代,有多少人真是活得比狗更辛酸呀!悼念周总理的两首诗,是哥哥希文从信中传来的,与###的真相一起,吹来一股寒夜里的春风,闪过一道黎明前的曙光。他十分珍惜,便一一抄录在本子上。
现在,吴希声反反复复考虑的,是要千方百计地把与这些事有关的人保护好。要编造一些情节和过程,并不困难,关键的关键,是要能自圆其说,不出纰漏,不留把柄。熬过两个昼夜,吴希声终于把一切都想好了,这才开了口。他佯装脑子十分迟钝的样子,一点一点回忆,一点一点往外掏,真像那个年代的专案人员常爱说的一句话──“挤牙膏”:关于蓝苹的那些事,是在上海火车站候车的时候,听两个候车者闲聊时说的,听完,各走各的,再也记不得他们长个什么样子了。悼念周总理的那两首诗和食指那首《 疯狗 》,是在福州汽车站捡到的一本油印小册子上看到的,抄在本子上以后,那本油印的小册子一页一页撕下当了手纸。至于那支《中国知青歌 》,许多知青都会唱,因为前不久莫斯科广播电台还天天广播呢,我在收音机上听了几遍,就会哼了。
老公安打断吴希声:“胡扯!这山沟沟里听得到莫斯科广播电台?”
吴希声说:“山愈高,听短波的效果愈好。不信,你去问问知青们,或者,你自己晚上也可以试一试。”
第十四章 人比狗辛酸(3)
老公安眼睛一瞪:“啊哈,吴希声,你偷听苏修电台广播,还敢煽动别人也去听?嘿,你想罪加一等!”
吴希声说:“罪加一等还是加十等,那是你们的事,权力在你们手里。”
“啊哈,你真嚣张呀,吴希声!”老公安又拍桌子又瞪眼,暴跳如雷。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我就没办法了!”吴希声翻眼看天花板,一脸视死如归。
吴希声在看守所熬过一周,像经历过欧洲漫长的中世纪,思想的种子在咸涩的心里发了芽,抽了叶,忽然长成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柏。他知道苟活的生命对自己已经没有意义,惟一能做和必须做的,就是保护说了真话的人,同时也捍卫自己的尊严与良知。
老公安软硬兼施,攻心战持续三天三夜,吴希声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刘福田有些急了,问:“你就不能给他来点颜色?”老公安说:“来嘛颜色?这种横下一条心准备吃枪子的人,就是动了大刑也是不愿开口的。”刘福田笑笑说:“你等着瞧,我有办法治这小子。”
刘福田叫老公安召来几个在押的小扒手、盗窃犯,在公安局内的小礼堂里,搭起一个五尺多高、一尺多见方的小高台。高台下四周铺了一圈水泥板,水泥板上嵌着密密麻麻的玻璃片,锐利得跟刀子一般。刘福田说,这是他们造反派在批斗“走资派”时玩过的把戏;有个很形象很有诗意的叫法:“猴子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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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希声被几个公安架上高台。那高台离天花板只有两尺来高,一米七几的吴希声站也站不直。小台子只有一尺多宽,倒钉着密密麻麻呈梅花状的铁钉,吴希声坐又坐不得。他只能低着头,弓着腰,像猴子那样,蹲成个“猴子望月”的姿势。但是,猴子望月可以观景,可以小憩,想望就望,不想望就走,随时蹦下岩石悠哉游哉,皇帝老子也管不着。而吴希声可没有猴子的福气。他早已经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站不直,坐不下,像只猴子佝偻着,不到一袋烟工夫,膝盖骨和腰椎骨断裂一样剧痛,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洒落。
“怎么样?想不想交代?”坐在一张藤椅上的刘福田,一边吸烟一边问。
“我实在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吴希声的声音有气无力。
“那好,你就在上头凉快吧!”刘福田一点不着急,把二郎腿架起来,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刘福田又想起奸刁枭恶的悍妇阿婶的名言:“羊食草,狼食肉,牛牯耕田到死饥辘辘。”阿婶就是一匹恶狼,常常把他关在柴房里,用带刺的荆条抽得他鲜血淋漓。苦难的童年,在刘福田心中积攒下的仇恨,叫他没齿难忘,总想找个机会尽情地宣泄。今天,能找到个出气筒出出气,刘福田真像个大烟鬼过了一回烟瘾那样畅快。
“小伙子,你还是说了吧!”审讯过多少犯人的老公安,都有些为吴希声难受了,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