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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爱卫生员吴玉兰,爱她娟秀、老成、能吃苦又无私,也爱她惹急了敢翻脸骂街认死理又不记仇,都叫她“吴姐”。本连的九个姑娘,除了她和张清华,其余的都是初中部的红卫兵。小丫头们干什么都希望有她一道,如她不感兴趣,大家的兴头就少了一半。唯一事除外,即同常来串门的小青年战士们打闹,那时候,她们不邀她也不避她,让她在一旁自得其乐地干她自己的事。看见小姑娘们晃着胸上刚长大没几天的肉球,和小伙子们在地铺上翻来滚去地打闹,高兴得大声嘶叫。她有时也兴奋得心中痒痒,想上前帮披头散发的妹妹们一把,装着无意地去蹭挤蹭挤小伙子们那肌肉鼓绷的身子,无奈自己是个“姐”,不便装傻,当疯丫头们用背包绳把“死不投降”的对手捆得太紧了时,她还得嗔骂她们太野,她完全不同于张清华。
炊事班副班长张清华,则不仅是野丫头和小伙子们打闹的头,还明目张胆地收了几个眉目清秀的“弟”。她今年刚二十岁,可“弟弟”们中有的比她还大,不过那无所谓,他们愿幸福地把她当成可诉衷肠的“姐”。她带他们玩,令他们给她干活,帮他们缝补浆洗和当红娘,劝他们,教育他们,随时给予爱情和生活上的指导与帮助。
本校在前线的男同学,几乎全都在背地里称张清华为“败类”。特别是高中部的男同窗们,每当聚在一块时,就常会痛心疾首地想起她,争相发言地把她形容得一塌糊涂,并说她是中国历史上拥有面首最多的女人。他们尤其鄙视她爱与战士中那些有了饭碗的未婚工人鬼混,气愤她是典型的拜金主义'当时红卫兵们已绝了升学和就业的望,成了前途渺茫的穷人'。
吴玉兰非常理解男同学们的心情,理解他们在操心校誉关心社会风尚呼声中的醋意。连她自己也爱看张清华那对长睫毛下会说话的黑亮大眼,心醉她的好身段好肤色,嫉妒她同任何人都能热情大方地混在一起。其实,尽管许多人都在背地里遗憾张清华,但一旦感受到了她的热情和豪爽,却很少有人不感到愉快和光彩。自己可不行,没她那当群众领袖的本事,男的对自己冷漠了,心里失落又寂寞;对自己热忱了,又疑心醉翁之意不在酒,更怕惹出些闲话或麻烦来。对于自己的衡量,她早就心中有数的,谁不知道她是清洁工穷家庭里飞出的金凤凰?张清华冒险借以解闷的那帮小白脸,她觉得乏味,嫩得像一包水。
她饥渴般地单相思着本连的指导员。
她不理解,指导员这么个一表人才的英俊男子汉、政法学院毕业的县委机关干部,怎么会早早地找了个家乡的农村女人结婚?而且把那宽脸细眼难看农妇的照片当宝贝,夹在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封皮里随身携带,骄傲地让人们随意传观?她也不喜欢照片上那一男一女两小孩,他俩不幸都长得不像爹而像妈。指导员已二十六岁,枪法好,用的东西总收拾得整齐利索,穿得也随时干干净净。最使她留意和心仪的是,他从不主动找任何女孩子帮他洗衣裳,也不同她们打交道,尤其是有姿色的连话都很少讲。他不是在前沿阵地东奔西跑,就是呆在连部写东西,看《毛选 》或端详军用地图,是个目不斜视的“呆子”。
她看见指导员就紧张,生怕说错话蠢话,但又喜欢看见他。因为家贫又是女孩,小时候她晚上学了两年,所以尽管与张清华同班,却已二十二岁了。不过这事基本上没人知道,由于小时长得瘦小不显大,现在个子颇高但皮肤光洁岁数难猜,她坚持着从小母亲对学校撒的谎,将年龄减了两岁。可是,在这兵荒马乱前途茫茫的年代,一个待嫁大姑娘所面临的种种烦恼,却是无法自我欺骗得了的啊,何况可谓一贫如洗的家中,她是老大,下面还有一妹一弟亟需帮助和提携。拉粪车的父亲和专职生病的母亲,*年曾想不要她考高中,打算将她嫁给县商业局的一位干部。她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认为自己这个新时代的青年,学校里的团总支委员,居然被当成商品给卖了!便在老师的支持下,逼着爹妈作了罢。后来听说那干部为此还病了一场,第二年便与另一位也很不错的姑娘结婚了。早知碰上*两年的高中是白读,当初还不如听了爹妈的。现在,她只能暗地里遗憾着指导员那么早就在家乡结了婚。
三个月前的某天,她挎着药箱去给驻地附近的一个贫下中农换药,那红派农民脚踝上长了个大疮。半道上,碰见指导员和几个战士迎面走来,田坎路上无法躲避,脸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晕,男人们惊异得像见了怪物。擦身而过后,她感觉到他们还在小声地议论,并边走边回头看她,指导员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大家哄然大笑,使她羞愧得昏头昏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