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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世态和民风习俗的观察记录,算是对中国国情和人文水土的调查,会成为关心这方面内容的人的随喜功德。读过这本书的人可以看出,韩少功对自然和乡村生活的价值发现,是以现代城市生活为参照背景的,对这些价值的赞美隐含着对城市现状的一种批判。在今日的中国,乡村已经完全屈服于城市的威严,在鼻孔朝天的城里人面前,农民也丧失了对自己身份的自信和对家园的骄傲,乡野生活和农业劳动被视为一种苦役和惩罚,为众多的人所忌避。而那些涌进城里的农民,在水泥、塑料、钢铁组装起来的世界里并没有找到家的归宿感,无根的生存状态使虚无和颓废的病毒得以传播和蔓延,成为一种精神的瘟疫。韩少功一把锄头从泥土里挖掘出来的硬币,还是黏附着贫困落后和愚昧的斑驳锈迹。它们只有在磨去锈蚀之后,才能闪发出金质的光芒,为更多的人所珍惜和收藏。
从文体上看,《山南水北》写得轻松自如,不修不整,野趣横生,是韩少功作品中作意成分最少的一部,但它绝非漫不经心的草率之作。作者在文字中其实设有埋伏,谋篇布局也有些暗地里的讲究,只是少露痕迹罢了。《待宰的马冲着我流泪》一节标题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内容文字,这和《暗示》里《电视剧》一节也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就收笔一样,都是作者故意为之。韩少功是一个有故意的作家的情况,在这本书中仍然没有根本的改变。在已经被解构得只剩下荒谬和虚无的世界,他称得上是一个执拗的意义探寻者。
这本看起来相当随意的作品甫一出版便得到评论界的注意,还给作者赢得了“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2006年度杰出作家”奖。同样出自评论家谢有顺之手的授奖辞称:“韩少功的写作和返乡,既是当代中国的文化事件,也是文人理想的个体实践。他的乡居生活,不失生命的自得与素朴,而他的文字,却常常显露出警觉的表情。他把一个知识分子的生存焦虑,释放在广大的山野之间,并用一种简单的劳动美学,与重大的精神难题较量,为自我求证新的意义。他的文字,也因接通了活跃的感官而变得生机勃勃。出版于2006年度的《山南水北》,作为他退隐生活的实录,充满声音、色彩、味道和世相的生动描述,并洋溢着土地和汗水的新鲜气息。这种经由五官、四肢、头脑和心灵共同完成的写作,不仅是个人生活史的见证,更是身体朝向大地的一次扎根。在这个精神日益挂空的时代,韩少功的努力,为人生、思想的落实探索了新的路径。”
在获奖演讲中,韩少功提出了重新走入内心的文学诉求:“因为有那么多真诚的读者存在,因为有今后几代乃至几十代读者们苛刻的目光投来,我们不能放弃。这种坚持也许意义不在于曾经喧嚣一时的‘中国文学走向世界’,而在于文学重新走向内心,走向文明的感动和创造,走向当代人可能的文明再生和精神圣诞。”
与韩少功一家朝夕相处了七年的狮毛狗三毛,没有等到记录它生平事迹的《山南水北》出版,就于2005年冬天在海口无疾而终。已经停止进食的它,似乎意识到大限的来临,表现出对亲人不舍的依恋。最后的时刻,它卧伏在韩少功的一只布鞋上,在这位人类朋友的抚摸中渐渐归于寂静。忍受不了这种寂静的韩少功一头冲进卫生间,将水龙头开到极限,久久不能出来跟客人见面。在那个时刻,他想了许多,还想到:“我将来到另一个世界去的时候,这家伙也会摇着尾巴,直愣愣地认出我,在那个世界的门口迎接我,结束我们短暂的分手。想到这一点,想到前面的迎候者不但有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这样一对熟悉的眼睛,我就觉得那一天没什么可怕。那一天甚至是快活的时光,最终执手相聚的日子。不是吗?”(《山南水北?三毛的来去》)他和妻子把这位多年的伙伴埋葬在一棵老榕树下,还把它的相片扩印了几张。不论是到过他海口家里还是汨罗家里的,都可以在墙壁上看到三毛神色苍茫的遗容。
《山南水北》的封笔,意味着韩少功除了个人家庭隐私之外的绝大部分经验都转换成为文字,进入了文化出版。作为一个孜孜不倦的意义追寻者,如果不打算早早结束自己的文学生涯,写什么的问题对他来讲是一个必须思考的问题。这也许是里尔克诗中所咏叹的那个“严重的时刻”。在回答笔者关于将来的提问时,韩少功有所感慨,他说:可惜自己已不再年轻,要不真想到人类一些滴血的刀口上看看。
韩少功本人从不会轻言放弃,他的人生每天都在继续,他的文学履历仍在书写之中,他的身手也还相当矫捷,许多事情都是可以设想的,也是可以期待的,但这本评传只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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