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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老苍头自听公子形容消瘦,几次要到书斋探问,因场园禾稼忙冗无暇。又想着前些日令延寿代行问候,公子尚说过于琐碎;若要亲身找去说话,必定更不耐烦,所以迟滞下了。可巧这日早晨见延寿儿不在,便自己烹了一壶浓茶用茶盘托住,来至书院门侧。复又自忖:“我自己送进书斋,公子不悦,未免招他劳碌、生气。莫若等他将息痊愈,再亲身致问。”想罢,手擎茶盘,仍去找寻延寿儿。在宅里喊叫两次,不见踪迹。忽然说:“是了,今日这孩子起的甚早,必定到园里偷果子去了。待我往树上找找他去。”
老苍头一径来至果园,扬着脸满树瞧看,并无踪影。不知不觉来到土坡之下,忽然一阵风起,吹到鼻中一派腥血气味,不禁低头向地下一看,只见鲜血淋漓,白骨狼藉。猛一抬头,忽见那土坡上面有一个驴儿大怪物,在那里捧着人腿啃吃呢!老苍头一见,惊的失魂走魄,“哎哟”了一声,身躯往后一仰,连茶盏一齐栽倒在地。
妖狐此刻正吃的高兴,忽听“咕咚”一声,仿佛有人跌倒之音。忽往下一看,见是老苍头摔在地下。心内想道:“这老狗才真真可笑。大约来找他那嘴欠的孩子,见我在此吃了他,便吓倒在地。你偌大年纪,难道说还怕死不成!那知你仙姑不吃这干柴似的老东西。有心将你咬死,于我也无益,不如趁着此时遁归洞府,有谁得知?”他便搽了搽口嘴,抖了抖皮毛,仍驾妖云而去。
这里老苍头苏醒了多时,方缓过气来,强扎挣了会子,好容易才坐起,尚觉骨软筋麻。自己揉了揉昏花二目,复向草坡一望,见妖怪已去,这才略略将心放下。两腿稍微的有了主胫骨儿咧,站将起来,慢慢走到血迹近前,可笑那条小腿尚未啃完。明知亲生儿子被妖怪所害,不觉心中大痛,复又昏迷跌倒。这也是命不该死终难绝气,仍然缓够多时,悠荡过来。你看他如痴似醉,爬起身躯,望着剩下的残骨号哭。
这苍头不由的一见白骨,心中惨恸,捶胸跺脚哭。代叨咕:“真可叹,命运乖。从自幼,在周宅,到而今,年衰迈,未伤德,心不坏,不妄为,不贪财,不续弦,怕儿受害。非容易,才拉扯起我的小婴孩。为的是,续香烟,传后代。我若死,他葬埋,不抛露我的尸骸。为甚么,顷刻之间逢了恶灾?莫非是皇天怪?又何妨,我遭害。害了他,何苦来。老天爷错报循环该也不该?”这苍头,哭了个哀,无指望,犯疑猜:“想妖物,由何来?这么怪哉!平空里,起祸胎。思公子,无故病,最可异,事儿歪。看来是,妖精一定能变化,日久藏伏在书斋。”
苍头哭了多会,无人劝解,未免自己纳闷。细思此地怎能跑出妖精来呢?正在无可如何,猛然间想起:“公子之病生的奇怪。自从扫墓遇见甚么胡小姐之后,便终日不出书房。我想,青石山下并未闻有姓胡的,亦未见有千姣百媚、通文识字的女子,彼时就觉可疑。适才吃延寿儿的明明是个九尾狐狸。狐能变化,公子一定被他迷住。如今将延寿儿吃了,老汉无了收成结果,这却还是小事。倘若妖精再伤了我家公子,断了周氏香烟,岂不是九泉之下难见我那上代的恩主吗?”老苍头想到这里,迷迷糊糊的,也不顾那延寿儿一堆残骨与那茶盘茶盏,一直竟奔了书院,来探公子病势。
及走到书斋门首,尚听不见里边动静。站在台阶之上,知道公子未曾睡醒,轻轻的咳嗽两声,指望惊动起来。那知公子黑夜盘桓,晨眠正在酣际。老苍头心内着急,又走在窗下大声言道:“窗头红日已上三竿,请公子梳洗了,好用饭。”周公子一翻身,听了听是苍头说话,便没好气坐起来,使性将被一掀嚷道:“有甚么要紧的事,也须等我穿妥衣裳!就是多睡一刻,也可候着,你便来耳根下乱嚷,故意的以老卖老。本来我不愿叫你们进这书院,你偏找来惹气。不知你们是何心意?”
从来虚病之人,肝火盛,又兼欲令智昏,这周公子一见苍头搅了他美寝,并不问长问短,便发出这一派怒话,辜负了苍头之心。苍头因延寿儿被妖狐所害,复恐伤了公子性命,故将疼子之心撂开,特到书房,诉说这宗怪事,劝公子保重自爱。不意将他唤醒,反被嗔叱了几句,真是有冤无处诉去。
不知苍头说些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李苍头忠心劝幼主 周公子计瞒老家人
词曰:
自古怀忠义仆,人人皆愿谋求。盛衰兴败只低头,到老节操依旧。
抛却亲儿被害,狐缠幼主生愁。冤心受叱总天尤,仍是真诚伺候。
话说老苍头听了公子一派怒语,心中又是悲恸,又是难受,欲要分辩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