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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昌二十八年正月,隆冬,不见雪。
寒风凛冽,刮得人脸颊生疼。
老皇帝寿终正寝,薨于这新年的头一个月。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他同苏偃说——子嗣尽殁,却得来一位真正的君主,也值。
苏偃叩首,尔后起身道:“来人,宣遗诏。”
第二日,满城挂满了开向西面的绒花,人皆丧悲。
公公取来了遗诏,立身正宁宫前,高声宣读。
无疑是宣告天下,传皇位于皇四子偃。
“儿臣苏偃,接旨。”
他接过手,只觉那明晃晃的诏书有如千斤重。
公公转身退去,苏偃忽又道:“留步。”
闻声,那人忙止了脚步,回身躬问:“殿下可还有吩咐?”
正宁宫下文武百官,正列恭候。
只听苏偃轻声说道:“今日,当着诸位的面儿,请公公将我手中这份御令一并启读了罢。”
他这一席话,看似淡色漠然。其中难以决断,惟他自己知道。
公公接下,缓缓展开卷轴。
墨色正楷,在冬日冷阳下,竟有些直刺人心。
“——户部尚书柳断笛,因涉七皇子一案,更有返逆之心,罪行滔天,诛族祭世。立即押往大理寺,赐其鸩酒,以谢天下。吾朝皇太子,苏偃亲拟。”
兆文琦与褚桑二人跪在官列之中,闻言均是一怔。
——柳断笛忍了多少痛,尝了多少苦,如今却落得此般下场?
兆文琦微抬首,只觉苏偃立在正宁宫前龙御加身,威气凌人,眉眼间集聚的决绝像极了君王。
公公将旨轴合起,天光竟也随之黯淡了。
苏偃踱步,稳踏缓行,越过那九十五阶,受万人叩拜。
他没有再回皇子府去,三日之后便要继位为帝,倘若见了柳断笛,怕是再也挪不开眼。
屏退众人,他孤身回至东宫,并没有顺走任何一样皇子府内的物什,只留了一颗好容易才狠下来的心。
很快,柳断笛将要重新囚回大理寺。
他一直在殿中央的矮桩上坐着,任人来唤也仅是低应几声。透过四角窗棂打量着如墨点漆,散着微弱银光的天——天高啊,比这皇位还要高……
夜里瀑下一场大雨。沿着房瓦倾洒,冲垮了大理寺南面墙根处惟存的一排芹草。怎料第二日却也不停,沥沥地下足了三日,总算是在苏偃登位那天的黎明才隐约止住。
大理寺内旧朽的栅门似是重新砌过,上头崭新如初,不像是久存百年之态。
宁楀推开门,身后随着的人便将手中的玉托递于他,口上说道:“宁太医,您进去罢,下官在外边候着。”
他颔首,持着白盘,上呈盏杯,轻步走入。
身后又是牢门推闭时响起的吱呀声。
“你已是太医了。”柳断笛勾唇坐起,言下颇有一些赞意。
宁楀道:“我也不想,但周师兄宁肯身死也不愿辞官离去,定有他自己的用意。并且如今,我似乎已经明白了。”
师兄是为野心来京,自己却为一人而留。
柳断笛淡笑着望他,并不多问。
宁楀瞧着他苍白的笑意,心中猛然一拧。
“四皇子,不——是陛下,陛下他是守着你的心愿,才肯登基为帝。你逼他赐死,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妥协?柳大人,你该明白。”
柳断笛闻声只问:“是他……要你来说这些的?”
宁楀摆首道:“不。如果他能够出口,定会亲自同你说。”
柳断笛忽一怔愣:“方才你称他……陛下?”
宁楀道:“他今日登基,偏偏要你死在今天。……他是想一辈子铭记你,无时不刻都要明醒着自己,这天下可是拿你性命所换来的。”
柳断笛了然失笑,哑声说:“以后……还请宁太医多多顾及陛下的身体,天降大任于斯人,他定也逃不开劳苦命。”
宁楀挑眉问:“你就不担心我推脱封拜一走了之,离京城远远儿的?”
“不会。”柳断笛道:“即便是为了周太医,你也得留下。”
宁楀一顿,竟是红了双目。
好半晌,他才说:“你给每个人都留下活着的支柱念想,偏偏苛待自己,总想将一切都推干净了是不是?你救文琦褚桑,于他二人有恩,自当是该听你所命,你拿师兄来逼我,还用江山来碍滞陛下,果然……没人能够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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