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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角,它是一颗五角星,也许,它就是在陕北亮着的那颗星吧?……
陕北在什么地方呢?听说那儿有一道河,一道很清很清的河,还听说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常常在那条河边上散步……
……爸爸不是为朱总司令做饭吗?他也是从这条河里挑的水吧?……
不,不,不对,爸爸不在延安,他……他在高台,对,他来找过我,……
一片白雪的屋顶,挡住了他的背影,一片白雪的屋顶啊……
……我手上的镣铐呢?……我在什么地方呢?爸爸又在什么地方呢?……他的烟管,一相没有烟嘴的烟管……
那白茫茫的雪,那黑里透蓝的天,那东方天上的一颗星,那身子底下的沙漠……
啊,我到底在哪里呢?
一片雪花从天上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小司马的眼睫毛上,马上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
这滴小小的水珠浸透了他的身心,使他的意识渐渐地恢复过来。
他于是想起了白天那难忘的战斗,想起了一堆一堆的尸体,想起了血流成河的街道,想起了七九步枪,大钢叉,登城梯……
他终于想起了他是和登城梯一起倒下来的。他记得,他从梯子上清清楚楚看到,城南的祁连山脉猛然翻了个身,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我还活着,我是司马真美。可是,为什么四下里这么静呢?为什么没有人来叫我一声小司马呢?难道我真的活着吗?
对,鬼魂掐自己身上的肉不知道疼,从小大人们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于是,他用手指在自己身上使劲掐着。啊,疼!我知道疼!我不是鬼魂,我还活着,我是活着的人!
小司马摸摸自己的身子底下,底下是软绵绵的沙滩,他终于明白了,正是这沙滩救活了他。
到处是一片死寂。冷啊,冷啊,他把身子缩到一堆僵硬的东西里面。连黑河也没有声音,好象什么都死了。
突然,从这片寂静中,传来一声游丝般隐约的鸡啼。于是一脉生活的细流,便开始在他的血管里搏动。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远方那天的颜色淡了下来,一线银色的光,正在启明垦的周围升起,那星,开始被溶入一片淡蓝里了。
啊,接着,他便看到,祁连山透迄起伏的雪峰上,正反射出一种黎明的丁香花般的淡紫色。而这时,恢复了浅褐色的沙漠上,却残留着一堆又一堆黑魆魆的东西,它有的堆叠在沙漠隆起的弧线上,有的散落在低洼下去的底部。它使沙漠上的夜色,一直在那些地方滞留得很久很久……
它是些什么呢?他在祁连山晨晖不断的变幻中,渐渐看到了那是一摊一摊已经冻结的血,和一堆一堆互相扭打着的人的尸体……
父亲呢?父亲在哪里呢?他向羊皮背心夹缝里摸一摸,那只烟嘴,那只夜光石雕成的烟嘴,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他把它掏出来,透过模糊的曙光看着它,在紫丁香一般的晨雾下,它幻出了更加难以使人言传的光泽……
爸爸一定会喜欢它的。以前总是他买东西给我,这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他一定会高兴的。可是爸爸在哪里呢?我怎么能找到他呢?
曙光越来越亮。祁连山的轮廓,开始从薄薄的雾纱中显露出一角。沙漠上刹时被罩上一层浅红色。他渐渐看到,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裸露着的躯体上,也渐渐被抹上一层浅红。
爸爸在哪里呢?
他试图移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可是,身体象被一座大山压住似的,无比如何也移动不了。他挣扎着抬起头来。啊,他终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大堆尸体中间,象小山一样的一大堆尸体啊,有白军的,也有红军的。
他俯身看去,只见一副一副面容上,都永远地残留着他们生前的最后一缕表情。突然,就在他的身侧,他发现了右脸上有一道伤痕的熟悉的脸。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身子俯得更低,只见在他身边,在那被曙光照亮的银色沙漠上,有一支没有烟嘴的竹根烟管。
他是多么熟悉这支竹烟管啊,从他很小的时候起,这根烟管就曾触过他的小脸,还触若他赤裸的身体上的小鸡儿取笑,还让他的小手拿着它,在他那被太阳晒成棕色的脸膛上乱打着,一直打得他一面擦着满身大汗,一面笑了起来……
他看着那张至今不闭眼睛的、残留着一道伤疤的脸,看着那丢弃在他身边的烟管,不禁叫了起来:“爷爷!”
可是,他的嗓子发出来的仅仅是非常微弱的声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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