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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锭问:“魁先哥,那个发动机叫什么名字啊?找洋行订购的。”
卢作孚回答:“刚告诉你,转身你就忘了啊?德国生产的一对90匹马力的柴油引擎。叫BENTZ。”
宝锭学舌:“本事。”
卢作孚说:“把BENTZ——念成‘本事’,你可真有本事。好哇,我就是要你引进本事!到时候回合川过青滩,就靠你驾驭BENTZ!”
宝锭说:“我一定学好本事!回合川,过青滩,就看我宝锭的!”
宝锭咀嚼着:“BENTZ……BENTZ,你说起来,又像是——奔驰。”
“奔驰?——奔驰更好!”
这天早上,何兴来到外滩这一幢底层用黑色大理石奠基,以上17层全用银色釉面防火砖砌的209号大厦下,站下了,抬腕看了看表,7点55分。何兴满意地点了点头。何兴每天早上都是这个时间来到此地。从公司创办以来,十年如一日,除了礼拜天,无一天迟到过,甚至无一天早到过。何兴有意无意地望一眼商务大厦大门外挂满的中文英文各家公司的招牌,看着其中一块写着“上海合兴造船公司”,自信地点头。精确与自信,是何兴在十里洋场这个商场、战场、冒险家的乐园中十年不败、越做越大的两大法宝。
偶回头,何兴发现大厦门外有一个穿麻布衣裤的青年也在望着那一块块招牌。要不是看到这青年认准了其中那一块属于自己的招牌“上海合兴造船公司——9楼”,读出了声,何兴绝不会多看这青年一眼。
何兴大步走进大楼大厅。电梯内,侍者鞠躬说:“请。”
布衣青年也向电梯走来:“我要上9楼。”
侍者上下打量青年,嘴一歪,算是指路:“楼梯在那边。”
侍者关了电梯门。
到了9楼,何兴沿走廊走向“上海合兴造船公司经理室”,经过楼梯口时,听见“咚咚”的上楼声。
何兴刚拿钥匙开了经理室的门,就有人从楼梯口冒出头来,他无意中回头一看,正是那青年,满头大汗,大步向这边走来。
“请问……”青年来到经理室门前,看清牌子,问何兴。
“请进。”何兴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闪开身,把这青年让进经理室,随手关上了门。
“少了三万五,你的船,我实在造不出来。”
“我明白,何先生报的,确实是最低价。”
“卢先生到上海,带来多少银子?”
“八千。”
何兴冷峻地保持沉默。
卢作孚一笑:“我再去筹款。”
何兴绝无轻慢之意地对布衣卢作孚上下打量,说:“上海滩这种洋场,四川的土麻布进不来——荣昌的吧?夏布!”
卢作孚点头。
发现卢作孚一点也不因为自己能一眼认出“夏布”而吃惊,何兴反倒有些失望——谈判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向对手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是何兴惯用的手法,屡试不爽,这一回却未收到预期的效果。何兴哪里知道,卢作孚早已对何兴经理与他的合兴造船公司做过调查。民生公司急需的是能专走川江水道的马力大、吃水浅、吨位小的轮船。打造这样特殊要求的轮船,只有合兴才最有经验,最有信誉。对合兴公司的这位经理,卢作孚虽未谋面,却不陌生,早知道何兴为了避开上海各船厂竞相打造大船的激烈商战,曾多次逆流上行,调查川江轮船的特点,从而也来了个“避实就虚”,抢在其他船厂之前,占领了专制川江轮船的市场。不过,此人跑几趟四川,回到上海后就能一眼认出“夏布”,倒也令卢作孚对他刮目相看。卢作孚暗中警告自己,日后与他谈生意,定当慎之又慎。卢作孚不给何兴占了上风的感觉,无事似的,也上下打量一下自己,憨憨地点头一笑,转身离去。何兴却站在门口未动,依旧一脸笑意,他要看看卢作孚这一回怎么进电梯。电梯门开,侍者向进电梯的西装革履的人们一一鞠躬,白一眼卢作孚,正打算关门,却见卢作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转背,走向楼梯口。何兴望着卢作孚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收敛了笑容,对身后的李自则副经理说:“你给我记下这张脸……”
李副经理漫不经心地:“唔?”
何兴说:“不可等闲视之。”
这天,卢作孚又在灯下熬了个通宵。他刚在那张白纸上写完最后一笔,一脸沮丧的宝锭走回屋,手头拿着一纸电报。卢作孚头也不回,高声对宝锭说道:“最后的造船方案确定了,70吨,两台合计为112匹马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