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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住处。”
张槐一怔:“吴氏兄弟又是如何认识那贼党的?”
胡嘉宝不敢说出实情,就支吾了一阵:“他们是去岳阳楼寻我弟弟的师父不遇,碰见了我,才知道的。”
张槐眉头一皱:“如此说来,这里面有许多可疑之处。”他唤吴孝勤与吴孝增进来,把脸一沉,说:“你们兄弟又是如何知晓长毛贼党要在岳阳楼聚会?又是如何把他们羁縻在你们的住处的?既然胡英也是同党,为何把他放过?”
吴孝勤一听此言,噗嗵一声就跪到地下,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此事其中颇有原委。我与弟弟都是在去年遇见一位异人,以看相而交谈,然后便要我们加入拜上帝教。我们不知其意,就含糊答应了。哪知今年春天,那位异人来了密信,说是教主要在广西起事,举旗号叫太平军,要建啥子太平天国,让我们在湖南准备接应。我们兄弟这才明白他的意图,商量之后,认为这是谋逆大罪。我们出身良善,决不能做此大逆不道的事体,就假意应允,虚与周旋,想先把他们的情形摸清楚,再向大人禀报。下官此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甘受处罚。”
他这一通辩白,虽系随机应变,也算周到圆满。只是勉强说完,已是汗湿衣衫。张槐听了,沉默不语。吴孝勤心里怦怦乱跳,不知知府是何念头。张槐忽然冷笑一声:“只怕等你们来禀报,我的人头已经落地了吧。大胆的奴才,竟敢在我的面前耍弄花招。你们速速从实招来,如何与那贼党密谋要斩老爷我的人头的?”
吴孝勤尚未说话,吴孝增与胡嘉宝早已站立不住,一齐跪倒,连声求饶。
吴孝勤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张槐听罢,捋须而笑:“你们能悬崖勒马,也难为了一片向忠之心。佛语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们只管放心。我会安排妥当,不让你们出头露面的。只是这天大的一桩功劳,与你们无缘喽。”
吴孝勤:“我们情愿把这桩功劳献与大人。”
张槐点头颔首:“众位贤契请起,我即刻发令,去把那云贼师徒捕获到案。只是那胡英还须宽限他两日,让他把世倌老友的寿辰过完,这也是我一片仁爱之心与朋友之谊。公不废私,却不能没有人情。你们说是吗?”
《菊花醉》第二章(8)
几个人磕头:“大人说的极是。”
四
寿宴在热闹的气氛中拉开了序幕。
后院的大厅之中,悬吊着数十枝巨大的红烛,毕毕剥剥地燃烧起来,一股蜡油的气味弥漫出去。十几张乌木雕花八仙桌分两行摆放,上面铜盘玉盏,银箸瓷器,水陆杂陈,俱是器物精美,肴馔珍奇。这一厅里,全是官员富商,士绅土豪,显亲贵戚,有脸面的人物。说话温文尔雅,举止谦恭礼让。偌大的厅堂,竟如空山寂静;热闹的寿宴,只闻窃窃私语。
前面的几处厅屋里,则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横七竖八地陈放着几十张从餐具行租赁来的平常桌椅,不是桌面污迹斑斓,就是条凳短腿断腰。桌面上摆列的,是豁了口的蓝花陶碗,掉了釉的白边瓷盘。被无数张大嘴,嗉细了的尖头筷子,在那儿翘首以待;遭不少次啃咬,磨秃了的浅底酒碗,靠这边张嘴结舌。围蹲在桌前的,多是些村夫莽汉;盘据着条凳的,有一伙茶农团丁。鱼肉上来,乱糟糟喊成一片,七八双筷子如下山猛虎,你遮我架,转瞬间盘空盏尽,只余残汤剩水;酒坛到时,急切切言语嘈杂,十几只手臂像偷袭的饿狼,羊啜牛饮,眨眼间坛净碗干,不留一点一滴。
胡英的大姐夫彭金麟与二姐夫王冠银都在后院厅堂坐定,四姐夫谢舜尧没有入席,而是加入了端菜的家人队伍。胡英劝他到后院入席,他不肯:“爹爹的寿诞,客人多,自己人坐啥子席,帮着多干点活。”胡英知道四姐夫的心事,是觉得自己地位低贱,大姐夫与二姐夫一向看不起他。他怕给岳父丢人。胡英心里一阵酸楚,也就不再勉强于他。
厅堂里,靠正面的山墙上,一副丈二的洒金乾隆贡宣独书一个大字:寿。书法深得颜鲁公三昧,起笔逆锋回势,运笔遒劲果断,止笔处一勾一点,神完气足,不懈不怠。此等榜书,一般书家写来,往往两头着力,中间或功力不逮,或偷懒使闲。要么走入草地,来一段飞白,显示神韵飘逸之姿;要么下笔无主,扭一节秧歌,表达龙飞凤舞之才。其实这正是榜书之大忌,书家之必醒。
字是岳阳知府张槐所书,早在一月之前,就已写好,装裱了,命府中师爷专程送来。胡世倌恭恭敬敬地接了,就等着寿日挂出,让众位宾客观赏,也有一点炫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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