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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琥珀朝他弯下腰,又不敢碰他。
黑暗的海里忽然传来一阵嘶喊。南琥珀大惊:喔!还有一个哇……他朝喊声举枪,扳机却扣不动,子弹打光了,他慌忙换弹夹,意识到另外一人已经下海逃生了,休想再抓住他。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子弹也难击中水里的游动目标。
不料竞传来踏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南琥珀忘了隐蔽,径直用手电照去,顿时心颤不止。
一个女人,上半身几乎裸着,缠两条充了气的自行车胎,散乱的头发蒙在脸上,歪歪倒倒地奔来,近了,一扑,抱住海水中男子的脖颈,脸贴在他额上,一下下地碰,伤兽般凄号不止。
男人凸起的眼球直对着南琥珀的手电筒,不眨。断续道:“饶了她吧……她没甚罪……咱是没法子,才上这……求你们饶她吧。”每一挣动,身上的弹孔就突突冒血。话未了,气已绝。他脸朝旁歪去,两只眼球在海水中凸露着。不闭。
女人伏在他身上疯狂地哭唤。南琥珀听不清她的话,隐约感到:她要求他开枪打死她。
战友们从各处杂杏地奔来。枪托砰砰相碰,互相厉声催唤。到跟前,猛地站住,个个都呆了。
连长举腕看表。然后对两旁人大声说:“退弹!”
战士们默默卸下弹夹,彼此离远些,朝天举枪,依次响起空膛击发声,最后关上保险。
连长对南琥珀道:“你?”
“光了。”
南琥珀忽然想起刚才又安上了一个实弹夹,便发狠地把枪扔到一边。枪管插入沙中,似要立住,过片刻又倒下。一个战士替他把枪拾起来,卸下弹夹。
卫生员咣咣当当提着药箱跑来,蹲下就用牙撕急救包。
连长道:“卵用!”
连长朝暗影中伸出手,接过一只军用水壶,旋开盖递给南联珀:“喝三口。”
南琥珀举到唇边,嗅到猛烈酒气,直觉恶心,知道是给自己压惊:“不喝。”
“喝!”连长凶一下,又放松语气,“天冷啦。”
南琥珀吞进一口,觉得一块火炭掉进肚里,随即在体内乱窜。
“还有两口。”南琥珀又呷了两下,渐觉身子松活。
“还有她!”
南琥珀把酒壶伸到女人的嘴边,“喂,”女人惊恐地躲避着。
南琥珀把酒不分嘴脸地向女人倒去,女人初时又叫又躲,后来口里进了些酒,她竟张开嘴凑了过来,双手拢住水壶,贪婪地狂吞,那姿态惊得人们直往后退。
连长说:“拄她起来。”
那女人喝完酒,又抱住男人的尸体,踫头踫脸,似醉似疯在器唤着。
南琥珀把手伸到女人腋下,用力一拽,好重!那女人和男人尸体同时动了下,仿佛长在一块。再一拽,又动了下,还是拽不开。南琥珀刷地抽回手,这是女人呵,而他的手却伸到乳胸上去了,软软的,裹着自行车胎,……他不干,让别人下手吧。
连长弯下腰,双手扳住女人肩,用力一掀,将女人和那尸首分开了。女人翻个身,忽然痛极地惨叫,头乱撞,身子一忽儿挣成只弓,一忽儿缩成只球,在海水里翻来翻去,两
腿扭曲。接着,血水从腿间涌出来。她小产了。不再惨叫、挣扎,只不停地呻吟、痉挛。
“你别,你别……”连长慌乱地朝她跺脚摆手。傻了片刻,看看两旁。“让开。回去睡觉。”他脱下军棉袄,将女人拦腰裹住,湿源源的眼睛瞪住南琥珀,“抬呀!”
南琥珀和连长抬起女人,朝营部狂跑。他两脚老往沙里陷,臂间沉甸甸的,一股股腥热的液体顺着他手腕流下去,他竭力昂起头,不敢吸气。
“你干什么吃的?要快!”连长回头吼道。“步伐统一,听口令:一二一,一二一……”
南琥珀踩着连长的口令,迎着敲击面孔的有节奏地跑离海滩。一路上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但他浑无知觉。
第二天,那女人也死了。
大约一个月后,南琥珀被连长叫到连部。关上门,连长不看他,说:“桌上有封信。团里转下来的。”
信摊开放着。南琥珀看到信的末尾盖着一枚鲜红的圆印,他匆匆读去。信是陕西汉中某公社革委会写发的,大意是,感谢亲人解放军帮助他们消灭了两个外逃的反革命,他们谨致无产阶级的战斗敬礼。
连长边点烟边说:“会给你记功的。”
“我不要,”南琥珀吓了一跳。又嗫嚅着:“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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