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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念云的脸色十分难看,冷然道:“炼师请自便,我就不送了。”又命宫女:“把十三郎带回去。”
言罢拂袖而去,把裴玄静撂在原地。
转眼冰火两重天,裴玄静虽意外,倒也不尴尬。她悄悄松了口气——终于不需要再演戏了。
郭念云的脸变得如此迅速,只能说明其中必有一张是假的。往往在突然袭击之下,人才会原形毕露。所以郭念云的两张脸中,孰真孰假不言而喻。
也许,郭贵妃自己也松了口气吧?
见左右无人,郑琼娥依旧长跪不起,裴玄静便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贵妃已经走了,你也起来吧。”
郑琼娥闻声抬起头来,脸上泥灰糅杂,却越发衬出一对含泪的双眸,亮如星辰一般。美人就是美人,如此不堪的情状下,她仍然别有一番仪态,甚至更加楚楚动人了。
“起来吧。”裴玄静见她仍然一脸惊惶之色,干脆伸出手去,柔声道,“来。”
郑琼娥颤抖着拉住裴玄静的手。她的柔荑宛若无骨,即使让裴玄静这样一个女子握着,也不禁心中跳荡。但是——她的手很烫。
裴玄静皱眉:“你病了?”
郑琼娥低声道:“我没事。”她感觉到了裴玄静的善意,但仍保持戒心。毕竟,她的身份和处境都太特殊了。
裴玄静担心地说:“我看你的身子十分柔弱,硬挺着怎么能行,会出大毛病的。”
“不会,我扛得住。”郑琼娥嫣然一笑。
裴玄静几乎看傻了。原来“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绝对不是诗人夸张的形容。
她突然记起段成式提到过:十三郎是个可怜的孩子,虽为皇帝亲生,母亲却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原来段成式口中的十三郎,就是刚才那个哭闹不休的傻孩子,而他的生母,正是眼前的这个郑琼娥!
既然郑琼娥被皇帝临幸,并且生下了皇子,身份再微贱也不该仍只是个宫女。仅凭她的美貌,获封一个才人之类的品级也不算过分,至少更便于照顾十三郎。如今却让他们母子分离,郑琼娥明显遭到郭贵妃的虐待,十三郎的日子也不好过,皇帝竟都漠视不管吗?这可不像裴玄静所认识的皇帝的作风。
郑琼娥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她的身上一定还有隐情。
“我该去干活了,多谢炼师。”郑琼娥说着要走。
“等等。”裴玄静从腰带上解下崔淼所赠的香囊,递过去,“这个香囊里都是些祛风辟邪的药物,多少能帮到你一些。请收下吧。”
“这,不……”
“拿着。”
郑琼娥不再推辞,把香囊捏在手中,对裴玄静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亦如弱柳扶风、轻云出岫,轻易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有美如是,犹不自知。
望着郑琼娥的背影,裴玄静头一次感到大明宫变得生动起来。在这座辉煌的宫殿里并不仅仅有阴谋和斗争,谎言与无奈,也有着出自天然的美丽和坚持。那么,信任与爱呢?
裴玄静该走了,但还不能出大明宫。今天在长生院中听到的一切,使她决定,立即再访柿林院。
柿林院门前有神策军把守着,不过皇帝有令在先,并没有人阻拦裴玄静。
院中艳阳遍地,棵棵柿子树上新绿盎然,绿茵从花砖地的缝隙里钻出来,几只小雀儿来回跳跃着。宋若茵最终也没能避免皇帝的憎恶,对她的祭奠全被禁止,原先挂在西跨院门楣的灵幡都取下来了。
看得见的悲哀消弭了,看不见的悲哀却弥漫在空气中,只要一踏进柿林院便能感受到。
刚从柿子树下穿过,裴玄静就见到宋若华站在正堂门前。
自从中和节之夜,宋若华在皇帝面前吐血昏死后,裴玄静还是头一次见她。原以为她的样貌定然十分憔悴,但尽管面色惨白,宋若华却打扮得隆重而庄严。
裴玄静见识到了“女尚书”的紫色襦裙。
大唐有制,三品宰相方可着紫袍。宋若华是女官中第一个被赐予紫服的。宽袍、广袖,袖笼曳地,边缘缠满金线的花纹。紫裙硕大,把宋若华的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只有苍白的手指甲露在袖外。
宋若华看起来活像一个盛装的玩偶,似乎一阵风便能吹倒,她却站得纹丝不动。
她就以这种大无畏的姿态,等候裴玄静到访。
裴玄静的心中油然而生几分敬佩,上前几步道:“大娘子有恙,怎么不在房中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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