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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三年,我们家搬迁到湘潭市三义井,全家的生活虽然比在湘潭县赵家岭时有点改善,但仍然非常艰辛。那时在家的有七口人,二姐在中学读住读,我读小学,弟弟刚上学。家里的收入全靠大哥、三哥寄回家的三十多元钱维持生活,平均每人每月约五元钱。当时的米价是一角多钱一斤,在家六口人吃饭买米需要十六、七元,买煤、买油、盐和照明用的煤油需要七、八元,剩下的钱,用来买菜和杂用,平均每天不得超过两角钱。为了节省,只好去买六、七分钱一斤的干蚕豆和干红薯丝掺在饭里吃,这样吃还可以少吃点菜。父亲长期有病在身,既无钱上医院看病,也没有可能去改善伙食,增加营养。平时,我和弟弟在上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才可以吃三餐。父亲、外婆、小姑姑他们却只吃两顿。中午,我和弟弟两人共吃三分钱的原酱(做菜用的)下饭,稍好一点,可以花五分钱买一块榨菜两人分着吃,或者买一小包盐花生米下饭,每人可分得三十余颗。晚上,全家人经常吃的是清水白菜。那时,母亲白天在“军烈属被服厂”干活,天黑了,从“十八总”走很远的路回家,吃的依然是留在锅里蒸得发黄的一碗白菜。有时为了给父亲改善一下生活,就在刚出锅的白饭中加一块指姆大的猪油,倒上一点瓶装龙牌酱油,闻起来很香。父亲看到我和弟弟发馋的样子,很不忍心一个人吃下去。
生活的艰苦,对我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有时,仍然使人感到伤心。
那时,我正在离我家不远的“湘潭市师范附属小学”读书(即台湾亲民党主席宋楚瑜曾经就读过的“昭潭小学”,现在的校名是“湘潭市曙光小学”)。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老远就看见父亲站在家门口,这已经是他长久的习惯,每天这个时侯,总是站在那里,等待着我和弟弟放学回来。来到了父亲跟前,我见他那刚刚剃过的头顶上,很明显地留下两道血痕,我问父亲:“怎么搞的,剃头还剃出血来了?很痛吧。” 父亲似乎不愿让我再看到伤痕,把头抬了起来,爽朗地一笑:“五分钱剃个头,你还能要求有好高啊!” 看着父亲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父亲大半辈子过的并不舒适,现在我们差不多都长大了,生活仍是这样的艰难,没想到,连剃个头也要吃苦。平时,我和弟弟理发,都是到附近小店子去理,一角钱一个头。父亲则总是找走街串巷的老头来剃,有时还要挨刀子,为的就是要省这区区的五分钱。其实,我很清楚,并非连五分钱都没有,父亲衣服上面的口袋里,总还是有几角钱的,可是他为了这个家,却怎么也舍不得花呀!
父亲生前没有什么嗜好,很早以前抽点水烟,后来因病,也就不抽了。他不喝酒,也未见他打过牌。平时父亲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有时也找点报纸来看。他还会吹洞箫,月白风清的夜晚,他常常独自坐在房间里,吹着“满江红”的曲调,低沉、悲愤的情感从箫声中传出来,倾诉着他那忧郁、愁闷的心境。他看的书,大都是古典文言文版书藉,尤其爱看《聊斋》,很可能是作为逃避现实的一种精神寄托。在我印象中,父亲没有什么专长,但他善于讲故事,讲起故事来,语调不高,声音平缓,娓娓道来,幽默风趣,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听他讲《西游记》中唐僧经历的九九八+一难,也喜欢《聊斋》中的《偷桃》、《种梨》、《劳山道士》之类的故事。至今回想起来,父亲给我讲的所有故事,都是有选择性的,那些恐怖吓人的鬼故事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这也是他教育孩子所费的一番苦心。
八
我五岁时,父亲就开始教我认字,教我怎样写毛笔字,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我练习写描红本上的字。那时,父亲的气喘病已经显现出来,他站在我身旁,沉重的喘息声,我都感觉得到。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从小体弱,得病也不是这一阵子了。中年时,就气血不足,晚上睡觉,即使是夏天,也要穿长裤睡,冬天还要加厚厚的长统袜子。父亲去世前的两年冬天,母亲为了使父亲睡觉暖和一些,总是整夜地睡在父亲的另一头,将父亲的双足紧紧抱在胸前,用自已们体温去暖和父亲的双脚,其情景实在感人。我那时已经十二岁,母亲为了父亲,也顾不得难为情了。
一九五六年的早春,料峭春寒,湘潭的天气显得格外的阴冷。父亲穿着一套灰色的棉衣服,头上是一顶可放下耳罩的棉帽子,这是我记忆中穿得最好、最合体的一身衣服。这套衣服是母亲用大哥寄回的钱,买来棉花和布料亲手缝制的,一直到父亲去世,他都穿在身上。
父亲过世的情景,就像不久前发生的事一样,永远地存留在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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