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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常常有这种情况,太阳底下飘几点雨,当地人戏称为“牛脊雨”,意思是指下雨的范围极为窄小,以致可以用牛的脊背来分界,一边有雨,一边无雨。盛夏的夜晚,我们在天井中乘凉,父亲给我讲故事。他说,有一年夏天,在乡间的小路上走着一位身穿长衫,手摇折扇,悠然自得的老先生。忽然,大太阳底下,下起一阵片雨,稀稀落落的雨点,飘飘洒洒地浇湿了老先生的衣裳,他一边走,一边抚摸自己的长衫,他发觉长衫的前面被雨淋湿了,后面的部分却是干干的,于是乎,大发感慨:“这种鬼天气,说着说着就下起牛脊雨来了,真是一点也不假,怪不得我的长衫一边湿,一边干啊!”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父亲也笑了。
六
父亲读过私塾,上过中学,写得一手好楷书,字形中规中矩,娟秀而典雅,只是少了些遒劲和力度,真是字如其人呐!他这样的学历,在当时也算得上是知识份子了。解放后,因家庭成份和身体患病,不能参加什么工作,赋闲在家。虽然,平日里也没有像样的衣服可穿,但穿出来,仍然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斯斯文文的,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书卷气。
在湘潭市三义井住的时候,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家门口围着一些人。一个满头长发,蓬头垢面,衣衫褴缕的男子站在人群中间,摇头晃脑地唱着京戏:“一马离了西凉界,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好像是在唱“武家坡”,男子双手还不停地击打着拍节,作为伴奏,虽然不像戏台上的老生喝得那么好,可听起来倒也字正腔圆,很有些韵味。时隔不久,我又看见了这个人,他站在我家门口,正彬彬有礼地与父亲闲聊得起劲。过后,我困惑不解地问父亲:“他是什么人,全身邋里邋遢的,还不分场合地唱京戏,是精神不正常还是要饭的?”父亲伤感地回答:“他姓江,别人叫他“江疯子”,其实并不疯,思维也很清晰,你可能不清楚,他还是一个正牌的大学生哩!搞不清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工作可做,如今穷困潦倒,流落街头,没有法子,只好唱几句京戏,靠别人施舍几个钱来混日子,真是可惜,也很可怜!” 父亲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个乞丐般的男子,周围的人都瞧不起的人,父亲却不嫌弃他,居然还会和他客客气气地攀谈起来,真有点不可思议。这惟一的解释,大概都是读书人,有共同语言的缘故吧。
父亲年青时和我们年青时一样,心比天高,充满着幻想,很想闯闯世界,干一番事业。高中毕业后,原准备与我的远房叔叔一起,漂洋过海去日本留学,但遭到了祖父的坚决反对。满脑子封建思想的祖父大发脾气,拿起菜刀,站在天井中,警告父亲:“谁要是敢出远门,就砍断谁的腿!” 向来孝顺,凡事逆来顺受的父亲,不想让祖父生气,只好放弃自已的打算,屈从他的意旨,眼睁睁地看着我那远房叔叔畴躇满志地去了日本。他的这一美好愿望只好化作泡影,以失败告终。在封建家庭礼教的束缚下,碍于“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的古训,为了照顾父母,以免他们牵挂,父亲再也不敢提什么出远门的事了。终而致使父亲的理想和抱负无法施展,以后也无法实现。
祖母在世时,四世同堂,各房都未分家,受祖母的安排,一大家子的钱粮账目都由我父亲掌管。这的确不是一个好差事。我们的大伯是封建社会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儿,游手好闲,打牌赌钱、养鸟斗蟋蟀无所不会,有时赌钱输光了,就跑来找我父亲拿钱,而且为数不小,甚至还连骂带训,弄得父亲左右为难,常常只得忍气吞声,甚至曾经为此急得吐血。
这些事情,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父亲重孝悌,从未在我们面前谈过上一辈和同辈人的不是,也从不在别人面前议论他们的是非,天大的事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
虽然,上一辈对父亲是这样专横不讲理,但父亲对我们却是另一种态度——明智而开放。他和母亲一道,积极鼓励和支持我们到外地读书和参军,到外面去闯自己的事业,从来不认为儿女是属于自己的,必须留在身边为自己效力,使个人的生活过得稍微舒适、轻松一点,日后也好为自已养老送终。父亲的这种为子女打算,不顾自己体弱多病,设身处地为他人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们,也教育和培养了我们。
我们之所以有今天,全是父母亲心甘情愿地忍受贫穷和困苦所换来的。在当时生活极为艰难的情况下,父亲能有这种“再穷也不能耽误孩子读书,再苦也不能误了孩子前途”的思想,真是很不容易的。 。 想看书来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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