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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一般,骇得直翻白眼,指着我说不出话来,再见我不疾不徐而来,马蹄踏起尘土,他的身子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先是一哽,而后打起颤来。待我越靠越近,他突然拼命拽起旁边的马缰。那马缰缠到门旁的栓木上打了个死结,硬拽怎么都拽不下来,他眼见我马上要走到眼前,忽然扑通一声跪倒,脑门撞地,捣蒜般向我磕了十来个响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陛下?
我微微一怔,定睛细看,良久,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殷豪。
他是殷阁老的侄子,殷燕宁的堂弟,当年京中有名的纨绔。我记得他曾经酒后打死了人,按律当斩,他家里给了亡者家人一大笔钱,换来人家改口,说是亡者自己体弱,惊吓而死,又哭着去卫明府上跪求。求他跟我说说情,饶这混蛋一命。殷燕宁当时下落不明,所有人都当他死了,殷豪便是殷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卫明做小伏低来求我,平日里见不着的温柔话说了两大车,我心情一好,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念在殷阁老与殷太傅对社稷有功的份上,把斩立决改了仗二百流放。
记得他杖刑那日,我曾亲自到场看热闹,这混蛋打人的时候叫嚣得好像个霸王,被打了两下就叫得像杀猪一样,打到第二十下,脖子一梗,干脆昏死过去。我烦他怂,就顺嘴跟旁边的刑部官员说往后要有大赦,你记得别那么着急放这孙子回来。以为会好好熬他一阵子,让他懂点做人的道理,怎么,哥哥一掌权就把你赦了回来,还提拔你做了四品官?
出使草原是苦差事也是美差,来日还朝,哪怕你是个草包,也能借此平步青云,四品升三品,三品升二品。你哥哥殷燕宁,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我远远地望着磕头不迭的殷豪,造化弄人,竟叫我在此碰见了殷家人。他认出我,叫我“陛下”,让我饶命——他竟还承认我是皇帝!
天底下可有比这更荒谬的事?
我翻身下马,噙着冷笑,一步步走近殷豪。殷豪吓得翻了个跟头,圆滚滚的身子跟肉球似的在地上打滚,拼了命地躲。他的头磕得太厉害,磕破了,泥土跟血混在一起,脏兮兮的恶心极了。我一直走到他面前,逼得他缩到墙角,再无处可躲,然后高高地举起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啊——”
殷豪像杀猪似的哀嚎,整张脸埋进掌中,一股腥臭气传来,他竟尿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声。
马缰被我砍断,马儿挣脱束缚,扬起前蹄,放声嘶鸣。殷豪等了片刻,发现自己没死,傻子似的抬起了头。
他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白一块,可是从鼻梁到嘴唇那一块,真像殷燕宁。
我轻轻一笑,收刀入鞘,转身离去。
这一仗以牧仁王于王宫中绝望自焚告终。狄族攻破格朗城,俘虏王公贵族超过三千人,接收羌族士兵、百姓、牲畜、粮食、领地不计其数,大获全胜。
格朗城在这场大战后千疮百孔,哈丹留下一队人马善后,狄族余下大军仍回城外大营驻扎。入夜,营中燃起篝火,士兵们彻夜饮酒,狂欢庆祝,酒意上头,甚至举刀起舞,引吭高歌。最出风头的是一年轻人,他刚满二十岁,白日一场大战,他亲手将狄族深恨的叛徒济格斩首于刀下,成了全族的英雄,哈丹亲赐自己的腰带给他,勇士呼尔楞也答应收他为徒。
年轻人难掩兴奋,放声高歌,唱到动情处,万千将士齐声应和。这场大战自去年十月一直打到今年三月,因赤都被毁而起,至格朗城被毁而终,胜利固然值得庆祝,但那些因战争而死的同袍、百姓亦为这场胜利加上了悲壮的注脚。当日先知曾预言哈丹会成为草原之王,天下之王,经此一战,预言已实现了一半,不知另一半是否也能实现呢?
月至中天,豪歌未停,饮酒不歇,我手拎酒坛,悄悄起身,背对众人,径自往火光昏暗处去。
独行不远,有一青灰大帐,帐中设一木制牢房,为关押俘虏犯人所用,大营开拔时可直接套马拖走,十分方便。因今次俘虏众多,哈丹叫所有俘虏迁往别处看管,因此牢中只有两人。我掀开帐帘,里头只点一盏小灯,灯火摇曳不过黄豆大小,只能照亮周围不过三寸有余。我提着酒坛走过去,一直走到牢门前,里面两人才看出是我。几日不见,两人皆消瘦憔悴了许多,见我来,二人双双下跪行礼。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免了,同时掏出怀中铜钥开门,走了进去。
“我们赢了,外面正在喝酒庆祝,这胜利的美酒,你们也来喝一碗吧。”
我弯腰取过二人面前的酒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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