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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每喂一口,她就把脸蛋伏在阿珍腿上一会儿,呜呜假哭,等阿珍抚摸她的小胳膊,然后抬起脸来再吃一口。还有一回,她和阿珍都坐在大床上,她为什么事生阿珍的气,背朝着阿珍,目光下垂,一动不动。阿珍求她,她就是不理。”
“我拍她睡觉,她也总是伸出小手拍我,好像也在哄我睡觉。”
“她这么可爱,我们还是得想想办法。这回发病,我以为是肿瘤穿破了角膜,幸亏不是。真穿出就太可怕了。你没看见书上那张照片,肿瘤从眼里穿出十几公分,像一根香肠挂着。我们不能让这样恶心的事情在妞妞身上发生。”
“有什么办法吗?”
“我想试一试,把‘天仙’胶囊的量增加一倍,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行,我怕影响她的胃口。”
第十章紫色标记(5)
“你这是二重标准,一面认定她必死,一面又想要她健康。”
“你以为你的药能救她不死?你可真是浪漫啊。”
“那就试一试放疗吧,我问过胡大夫,她说放疗可以促使肿瘤缩小,阻止它向眼外生长。”
“给妞妞做放疗,她能好吗?”
“好就别指望了,最多延长几年生命吧。”
“那我们还做不做?”
“我就怕并发症。”
“你跟大夫商量一下,要做就早做。”
五
北京医院放疗科,来这里求治的都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癌症病人。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人身上都带着紫色油墨的印记,标示出需要接受放疗的区域。那些暴露在头颅、脸颊、颈项等部位的标记格外引人注目。一个穿粉红色长裙的少女,剃了光头,光头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紫色方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那个紫色方框画在鼻粱正中,宛如小丑的化装。
在旁人眼里,这个紫色标记不啻是死亡标记。可是,所有这些病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命运,或者因相同的命运而缓解了个人的悲伤。所以,他们在走廊上或候诊室里三五成堆,互相交谈着各自的病情,平静得如同交谈天气和物价。
在这些就诊者里,年龄最小的是一岁两个月的妞妞。在她双眼两侧的太阳穴上,画着两个醒目的紫色方框。这么一个刚刚来到人世的鲜嫩的小生命竟也加入了这支死亡之旅,不由得引来了她的同志们的同情的目光。如果我自己带着这个标记在这里出现,就会显得自然多了。
一个多月里,每周五次,我们抱着妞妞到这里来接受放疗。当医生第一次把这个紫色标记印在她脸上时,我感到深深的屈辱。回到家里,我用心给她洗脸,想把这个标记洗去。然而徒劳,只要它稍稍变淡,第二天医生就会给她重新印上。这个标记始终鲜明夺目,无情地暴露了一切,如同革出教门一样把妞妞革出了健康人的世界,无论我们抱她走到哪里,人们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一个死症患者。
那位和善的放疗科主任一边用油墨在妞妞的脸上画记号,一边告诉我们,她曾在大街上见到一个病孩,肿瘤垂挂几乎及地,一个乞丐用他作乞讨的工具。她免费收留了他,经过烤电,肿瘤缩回了眼内。不过,由于治疗过晚,病孩还是死了。
我注意到她言谈中从不说“放疗”,只说“烤电”,还说“烤烤电就舒服了”,说时带着很亲切的意味,给人一种温暖无害的感觉,仿佛闻到了刚出炉的烤面包的香味。
给妞妞灌了一勺速效安眠药水,她已入睡。但是,为了把她摆成所需要的姿势,还是费了一些劲儿。一开始,主任让人搬来一只木盒,形似小棺材,是从前某个病孩的家长特意制作,用后弃留的。我们在木盒里铺上妞妞的被褥,一边铺,我一边想到那个病孩一定已经死去,这只为放疗制作的木盒的真正含义就是小棺材,妞妞也必将死去,而我们如同那个病孩的家长一样也必须经历眼前这个步骤,就像执行一种死亡的预备仪式。然而,当我们试图把已经入睡的妞妞安置在这个木盒里时,她突然挣扎反抗,继而大哭起来。我们只好放弃这只她所拒绝的木盒,直接把她放在放疗台上。妞妞太敏感,在睡梦中仍然不安动弹了一阵,但终于躺成所需要的正卧位了。
主任安排好以后,低喊了声:“快跑!”大家便跟随她跑步从现场撤离。
一次又一次,只有妞妞独自留在那间空旷的放疗室里。从荧光屏上可以看到她那暴露在X射线直接照射下的小身子是那样孤立无助,充满凄凉之意。我凝神屏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始终悬着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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