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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仲淹就在书房准备奏章了。可每次拿起笔,却又不由自主地搁下了。不是没话说。自打大中祥符八年中进士踏上仕途,经州历县,治军治民,风风雨雨近三十年,又是一向心之所系,事事挂怀,大宋朝的弊政与出路所在,不说烂熟于心,也早已思之再三了。而且,自读书立志,盼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独立朝堂,天子宠信,兴利除弊,造福黎民。可今天为什么总是踌躇游移,以至于一再不能措辞呢?
他一时找不到答案,也没法儿集中精力去寻找解答。时序已是深秋,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透过窗棂的冷风吹得烛影四下摇曳,更增加了几分寒意,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几月哪,都冷起来了吗?嘿,真是岁月不饶人啦!”
是呵,可不是岁月不饶人吗?当年中进士,不过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一晃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可不是老了吗?人一老,顾虑也就多了,再不如年轻时那么敢打敢拼了。一切可都不是因此而生的吗?
现在不比当年,权高位重,皇上宠信,几乎句句话都可能石头落地,开花结果,那是要涉及许多人的身家性命的,不顾忌行吗!还有皇上,自己虽在先帝手里入仕,几进几出可都是当今皇上的关照。他宽厚仁德,不搞严刑峻法,也不苛求臣下;好善有容,能听谏纳言,不固执己见。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宽厚有容,处之不当,就难以持刚守坚,容易随波逐流。皇上目下求治心切,或者可以言听计从,但兴利除弊是要动大干戈的,不会一蹴而就,皇上能坚持到底吗?
范仲淹望着烛影出了一会儿神,又摇摇头,似乎要摆脱所有这些束缚他的想法:总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怎么向皇上交代呢!
提起皇上,不由得又想起他两次开天章阁的良苦用心,想到自己作为人臣的义务与责任。国家到了这种地步,逼得皇上不得不亲自出马,张罗周折,无非是要臣下为他分忧解难,好使国运昌隆,苍生有望,其情其景,真让做臣子的羞死愧死,泪尽泣血。皇上对自己尤其寄予厚望!而自己却一再游移回避,推卸责任。还没有一点动作,先就打起了退堂鼓,且为自己寻找种种规避的理由。这是范仲淹一向处人行事的风范吗?范仲淹呵范仲淹,年龄大了,难道这做人、做臣子的风骨,也被岁月淘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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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十二回(3)
想到这里,他早已满头虚汗,那眼泪也早不知不觉盈满了双眼。到他情绪略稳,想拿笔蘸墨时,才发现墨汁已经半干,蜡烛也早半暗不明了。他回头叫了一声:“康富!”
老仆人没出来,却出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郎。她快步走到仲淹面前,略略屈膝行了一礼,笑容可掬地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仲淹吩咐道:“换一支蜡烛,再磨一池墨,你就睡去吧。刚才磨的,没用就干了。”
“是。”
这一声,仲淹才听出不对,抬起头惊讶地问道:“天香,怎么是你?康富呢?”
“我见他直打瞌睡,叫他先去睡了。”
“夜很深了吗?”
“可不是吗,都打过二更鼓了!”
“嘿,过得真快呀!”
“老爷明儿还要早朝,也该歇着了。什么急事,不能明儿再说吗?”
“不成,今儿晚上就得了。我怕不能睡了,你先去睡吧。”
天香知道拦不住,没再吱声,换了蜡烛,磨好墨,又去找了一件夹袍披在仲淹身上:“秋深了,老爷披上这个,当心着凉!”
“不要紧的。你先去睡吧!”
天香没有就走,躲在烛影下默默地看着仲淹。烛影下的仲淹,面庞更见消瘦,满头白发也更加皤然。天香不由得想起在饶州初见仲淹的日子,那时他还是满头青丝,也比现在精神多了。一想到这儿,她禁不住又泪眼汪汪了。她怕搅了仲淹的正事,赶紧掏出手绢擦擦眼泪,悄悄退出去了。
天香与仲淹原有一段佳话,在不少朋友们中间口耳相传。
天香原是饶州的一个乐伎,专为官场服务,送往迎来。她虽是乐伎,却不只是长得漂亮,聪明伶俐,还知书识礼,诗词歌赋样样来得。仲淹打开封府贬到饶州,头一次见面就喜欢上她了,她自然也倾心相报。但碍着官场的规矩,他们顶多也就眉目传情、歌诗赠答而已。到仲淹调官,山长水远,连这一点也可望而不可即了!
仲淹旧情难忘,给他的后任魏介写了一首诗,托魏介关照天香:
庆朔堂前花自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