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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哥。”子宣答道,还是有点拘谨。
越说会越紧张,安石不说了,只问:“你来一定有事?”
“是,三哥,二哥有信给您。”子宣说,一面从袖口里掏出信来递给安石。
安石接过一看,信封上写着“子宣转介甫亲启”几个大字;拆开一看,不过是道好问候几句闲话。安石放下信,叹了一口气:“唉,这官场真是太可怕了!”
子宣一时听不明白,只管大睁着眼睛瞅着安石。
“普天之下,也就数你二哥与不多的几个人,与我不存形迹。你二哥与我志同道合,更非一般人可比!可他与我,现在也有了形迹了。给我的信,不直接寄给我,却要你来转交!唉!”安石似乎有无限感慨。
“三哥现在做了副相,二哥怕是避嫌吧?”子宣解释说。
“所以,我才说官场可怕哪!一入官场就身不由己,多了无数嫌忌。不仅是你二哥,我不也一样?照心里的想法,我恨不得马上就将你二哥调进京来。有他帮助,不说多,至少可以替我分担一些吧!有什么不对,他也能直言不讳,帮我多长两只眼睛。看法不同,也可以切磋长进。”安石说,除了无奈,似乎还有几多难言之隐。
子宣很感动,一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二哥与安石的关系,有些他知道,有些也不尽知道。仅就知道的而言,也就够让他感慨唏嘘的了。
子宣第一个想到的,是安石如何替二哥辩诬。
这普天之下,什么人最容易受到诽谤?贤者,尤其是处于下层的贤者。为什么呢?因为贤人少,始终处于愚人的包围之中。愚人总要嫉妒贤人,而贤人偏偏又洁身自好,不愿与愚人来往,他们的怨恨也就更大了。既有怨恨,就不能不造谣诬蔑。不明真相的再偏听偏信,这么一传播,贤人还能不诽谤多多吗?处于下层的贤人之所以更不堪,是因为无权无势,别人可以肆意攻击;又因为自己没有名声影响,他人不加辨别,也更容易扩散流布。这层意思,是王安石一段名言的释义。他的原话,子宣字字能背,是:“天下愚者众而贤者稀;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之焉而不谤;君子之过于听者,又传而广之,故贤者多谤。其困于下者,尤甚:势不足以动俗,名实未加于民,愚者易以谤,谤易以传也。”这话,就是安石专为子固辩护时写的。
当年子固在京,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曾晔分房而居,很为一些人所诟病。照大宋法律,父母健在,子女分家是违法的。子固父亲虽然去世,母亲却健在,与大哥分住,当然不合适。其实,分居并不等于分产。曾家自父亲去世,人口众多,生活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财产可分!而且,子固分住,主要还是为了清静,想有个空间好好读书,并不为别的。外人不知就里,难免瞎说一气。有人甚至写信责备安石身为朋友,不该不规劝子固。安石知道实情,回信时不仅申述了道理,为子固鸣了不平,也义正词严地将那人教训了一顿:让他多多自重,不要妄议子固。这在曾家,自然是一件大事。除了感谢,谁都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等接信的人传出信来,这段文字就叫子宣永远记在心里了。
或许就是因为“贤者多谤,困于下者尤甚”的缘故,子固的仕途始终不顺。他窝在京中做编校什么的,一窝就是九年。安石自然也劝过,让他争取到州县去历练历练;他自己何尝不也这么想?可朝廷又不让,始终想用他的文字功力;欧阳修也存着个提拔推荐的心思,只是始终阴错阳差,使不上劲。到濮议起时,子固如坐针毡,到底待不下去了。
他对濮议,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他专门写了一篇《为人后议》,反对濮王称皇,认为那是干越正统,极为无礼。那道理,也说得很透彻:按照《周礼》,父为士,子为天子,儿子以天子之礼祭祀父亲是可以的,但父亲的尸体,仍然要裹普通士人的衣服,不能僭越。为什么?按照礼仪,子女没有封赏父母的道理。因为不能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不这样,就不是尊敬父母,而恰恰是贬低了他们!子固心里虽然明灯似的,却不能说。因为欧阳修是他真正的恩师,他说什么也不能站在别人一边去反对他。可他身为朝廷命官,又是文章大家,这样大是大非的事竟不置一词,原本就对他求全责备的人,能放过他吗?夹在夹缝里的子固,到底下了决心,一再请求外放。因为态度坚决,欧阳修他们又顺水推舟不再阻拦,他也就真外放了:去越州做通判。辛辛苦苦熬了九年,就这么个结局,他心里自然不痛快,可是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到地方上一显身手,又觉着轻松,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