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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虽然没了,金陵的繁庶倒还仍然有模有样。
在这样一个每一步都能踩着历史的地方,人怎么会不生出千古兴亡的无限感慨呢!
爬过城墙的月影高高地挂在天上,江涛寂寞地打过来又打过去;而叠印在这一切之上的,似乎都是秦淮歌女的轻歌曼舞!安石的思虑感慨,终于渐渐转向一个中心:所有这些兴废存亡的教训,究竟是什么呢?
他吟咏着一首又一首怀古诗,而每一首,几乎都在执拗地追寻着答案。那答案也终于有了,就是:“豪华尽出成功后,逸乐安知与祸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从来兴废存亡,除此之外,也真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可这道理,当今天下,又有几个人真正懂得?就是勉强懂了,又有谁能清醒地认识眼前这危如累卵的局势?即便认识了,又有谁挺身而出,犯难而进,为改变这种局面而有所作为呢?安石不能不又感慨唏嘘了。可他虽然悲哀,却并不悲观。他一直坚信:一场变革是绝对不可避免的,只是时间或早或迟罢了。那么,干吗要悲观呢?
说到迟早会出现的这一场变革,究竟怎么个搞法,那是自己早在《万言书》中就大致理出头绪了,就是:法先王之意。可什么是先王之意?究竟应该怎么把握,怎么阐释?这都还是个问题。先王之意,见之于先圣的典籍,白纸黑字,言之凿凿,本来不该成为问题。可经不起古往今来的那些酸儒淆乱是非,颠倒黑白呵!要想变革成功,首先必须在这些问题上廓清是非,校正视听。否则,变革就可能被延误,阻滞;勉强进行,也会走了样子,不得善始善终。那么,这筚路蓝缕的工作,究竟该从哪儿开始呢?
几乎没有很多考虑,安石就确定了起点:应该首先从天人关系开始,这是所有一切的根本。只有弄清了这个根本,其他问题才能一通百通,迎刃而解。
考虑政治变革,政治理念当然是最直接的方面。但政治理念只涉及人事,它的哲学还只是社会历史哲学,它只是浮在上面的东西。人后面还有天,人只是天的一部分,所以,社会历史哲学的后面还有关于天——也就是关于自然的自然哲学。离开天,光谈人是谈不清楚的。离开自然哲学,社会历史哲学也只能一塌糊涂。这个问题不是现代人的发现,古人早已发现,且进行过无数尝试了。由于这种发现与探索的史前、或者前科学的性质,它们充满了谬误;即便有正确的东西,也往往是与谬误掺杂混淆在一起的。咱们中国虽然没有发达完整的自然哲学,但从自然去解释、附会社会人事的尝试,同样是早在远古时代就开始了。此后,更形成了董仲舒、刘向的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神学——儒学传统,成为思想发展史上的一块赘瘤。而同时,天人相分的主张,从春秋叔兴、子产开始,到东汉王充、唐朝柳宗元等,也始终不绝如缕。
安石所以将天人关系作为自己思考的逻辑起点,自然与思想史的这种发展不无关系。除此之外,更与现实的种种刺激息息相关。远的不说,从他记事开始,每一次灾变都要引发新一轮的政治攻讦,这种事不是见得太多了吗!要真正实现政治变革,不首先扫除这个障碍是不行的。
谈天人关系谈得最全面、最完整的古代文献,是《尚书?洪范》篇;而后代酸儒淆乱天人关系,也主要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么,要拨乱反正,理清是非,当然也得从《洪范》开始。安石注意《洪范》,并非始于今日;零星的见解,早已散见于别的文章中了。但集中精力全面、完整地考虑《洪范》,无论如何,这却是第一次。先是思想、功力不够,未必能想到这上面去;到渐渐成熟,想或者能想到了,又一直在任上,没有充裕的时间。现在,两个方面条件大体都具备了,可以真正进行全面的考量了。
《洪范》篇,传说是商朝遗老箕子写的。周武王姬发灭了殷商,将箕子带回了王城。闲暇无事,武王问起殷商何以覆灭的原因,箕子不愿回顾国破家亡的惨状,就借夏禹治国的九###理,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以供武王借鉴。洪,是大的意思;范,即是法。所谓洪范,说白了就是###。也有人另有看法,说是后人伪托的。不管实情如何,它是一篇系统综述自然社会的社会政治哲学著作,则是毫无疑问的。所谓系统综述,是指它是从统一的自然哲学的立场出发,来全面地分析、把握社会历史问题。它的这个自然哲学前提,就是五行。所谓五行,简单一点说,就是水、火、木、金、土等五种物质,及这五种物质之间的相互运动。《洪范》就是用它们,来解释自然与社会的生成和发展。用可见的物质形式,来统一地解释自然与人类社会,较之原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