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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石的心中,始终有一个梦:辞官不做,一心一意著书立说,真正做一番名山事业。到一事无成,还要处处怀着雁奴之忧,这个梦就更强烈了。有时情不自禁,除了与夫人,也会与母亲商量:“娘,我真想辞官不做,去著书立说,教几个学生。”
母亲总是含着笑,很理解地说:“也好呵,名山事业,千秋万代。”
安石想到以后的生活,又不能不拧紧双眉了:“唉,没有薪俸,您就要跟着儿子受苦了!”
母亲听了,很认真地抱怨说:“啊呀,儿子,你到现在难道都不了解为娘?为娘一向不都是乐天知命的吗?一个乐天知命的人,还有求于外物吗?你只管照你想的去做,为娘一切都听你的。”
话没听完,安石早已热泪盈眶了:天下上哪儿去找这样豁达大度、理解支持儿子的母亲!
朝廷惯例,做到知制诰,母亲就可以恩封郡太君了。做儿子的自然忘不了,安石说:“娘,儿子做了知制诰,朝廷惯例,您该恩封郡太君。儿子这两天就上折子,替娘请封。”
母亲一听,赶紧摇头阻止:“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咱们王家的人,什么时候也不准向朝廷伸手要官,要封诰。不是矫情,一切都顺其自然才好!”
“老祖宗,要是朝廷根本就忘了呢?”在一旁的元泽插嘴说。
母亲一笑:“不过是个虚荣,忘了就忘了,打什么紧!”
母亲既这么说,安石只好不提了。直到逝世,她始终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封号。安石一想起这个就止不住难过,可母亲却很坦然,根本不提。弥留的时候,她带笑望着一家大小,说:“你们都别难过,更不要哭。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经年近七十,算是高寿了。你们都已经成人,为官作宦的也有了;姐妹们也都有了不错的归宿;连孙子辈都有成家的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该去了!”几句话说完,她就满足安详地瞑目长逝了。
对于这样一位母亲的病护丧事,做儿子的能不倾力以赴,能不痛彻心骨地悲伤吗?有了这种投入与悲痛,任何别的事情,自然就再也顾不上了。
母亲瞑目的当天,安石就给朝廷上了折子,请求辞职守孝。这是礼数应有之事,有惯例可循,朝廷很快就批准了。尽管朝廷历来不鼓励、甚至一度还明令禁止朝臣之间私相往来,以免朋党之祸,但风闻、得知丧讯的臣僚朋友,还是有不少人前来奔丧吊唁。欧阳修、曾公亮是亲自到安石家里来吊丧的;富弼等几个中枢大佬,则派专人带着手书与助丧钱物前来致哀。这里面,除了特别相知,同朝为臣的情谊固然是个原因,但也不能完全排斥利害关系的考较。官场上,明智的人从来都是热锅洞里塞一把,冷锅洞里塞一把:世事翻云覆雨,红绿都不是绝对的,没准什么时候就用得着人家了。而对于安石,谁都看得明白:中枢的位子迟早总有他的份,他呼风唤雨的日子不过早晚而已。对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尽可能多做一点感情投资呢!
大宋遗事 第五十六回(3)
一切事情办妥,安石就带着母亲的灵柩,与全家一起回金陵了。父亲葬在钟山;大哥安仁死在监江宁府盐院任上,也就葬在父亲墓旁;二哥安道后来也葬在这里。临川之外,钟山已经成了王家的另一块茔地。母亲自然也要葬在这儿,紧挨着父亲。安珍姐妹三个已经嫁人,同行的自然只有安礼、安国、安世、安上几弟兄了。安国、安世、安上等原是与安石一起在京生活的;安礼两年前中了进士,正在亳州蒙城县做主簿,既回京奔丧,也一起走了。安石热孝在身,不能登人家的门,所有吊唁致哀的,只好一一留书致谢了。
这安国不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吗,怎么依然是个白身呢?这就是科举制度没法儿说的怪处了!他下第后,连欧阳修也专门写了一首《送王平甫下第》诗,为他大鸣不平。诗说:
归袂摇摇心浩然,晓船鸣鼓转风滩。朝廷失士有司耻,贫贱不移君子难。执手聊须为醉别,还家何以慰亲欢!自惭知子不能荐,白首胡为侍从官!
欧阳修之所以不能荐他,是因为那年已经荐了苏洵父子、曾巩、王回等,没机会再荐人了。连他这样举才若渴的人都不能帮平甫一把,也真是没有办法了。好歹过了两年,又有了机会。欧阳修会同别人,将平甫的五十篇文章献给了朝廷。一评,得了个第一。平甫原是要参加秘阁的制科考试,为官已经不远。就在这时候,母亲逝世了。试,自然只能免了。说起来,平甫的官运,也真是欠佳。
王益任金陵通判的时候,曾在白下门外人称白塘的地方,租过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