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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你是革命烈属,阿公当然是光荣牺牲的。”
“不!”张八嬷做了个十分果断的手势,“我老公不是光荣牺牲的,是冤死的,他被自己的同志砍了头。”
“啊!”吴希声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了,一迭连声追问道,“什么?什么?阿婆,你、你、你没有说胡话吧?”
“没有!”张八嬷饱经风霜的皱纹脸,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冷峻而庄严,“你阿婆又老又瞎,却半点也不糊涂,经过的风风雨雨,我心里都有一本账哩!孩子,你大概也听说过闽西早年间闹过‘肃社党’吧,阿婆今天就要跟你说说‘肃社党’是怎么回事——”
张八嬷苍老的声音把吴希声带到遥远的年代。民国十九年春天,朱毛红军下了井冈山,从赣南进军闽西,一下子解放了汀、杭、龙、永十多个县,开辟了一大片红色苏区,农民分了田,工人有工做,日子过得真红火。可是到了民国二十一年夏天,也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风,闹起嘛咯“肃社党”运动。肃来肃去,杀来杀去,自己人整自己人,自己人杀自己人,好像大家都疯了!那时候,瞎目婆的老公是区苏维埃主席,不愿跟风,不肯整自己的同志和下属,跟上级派来的肃反特派员拍了桌子顶了牛。特派员立马把张八嬷的老公打成“社党”分子,硬是拉去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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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苦槠林中(6)
“咳!”张八嬷长叹一声说,“那些狗养的不是人呐,连尸首也不准我去收拾呀!……”她的脸色坚冷如铁,眼皮耷拉的眼睛竟不见一滴泪水。但是,张八嬷的眼睛如果能够突然睁开,就能看到吴希声早已满脸惊惶,泪如雨下。
张八嬷接着说:“孩子,这事你从没听说过吧!你可以去问一问老辈子人。那一年,闽西苏区真是天下大乱呀,从红军战士、赤卫队员,到红军首长卢肇西 ① ,冤死好几千人啊!人家老公在前方杀敌牺牲了,那是革命烈属,全家光荣;我的老公被自己人砍了头,我就成了‘社党分子’的臭婆娘,成了‘反革命家属’。不准我开会,不准我支前,不准我出村,人人见了我像看到一堆臭狗屎!嘿,那时候,我差点没用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哩!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我熬了一年多,毛委员一声号令传下令来,才叫这该死的‘肃社党’运动刹了车,我这才活过来,大家也都活过来,闽西苏区才能红旗不倒,坚持斗争到解放呀!”
吴希声完全吓傻了,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真是难以置信呀,这片像圣殿一样圣洁的红土地,怎么也出现过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悲剧?大名鼎鼎的革命烈属张八嬷,还蒙受过这样的千古奇冤。这话如果不是出自张八嬷之口,他吴希声肯定怀疑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家伙无中生有造谣污蔑。
“孩子,你明白了吗,阿婆为嘛咯要给你抖落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瞎目婆伸过手来,轻轻拍着吴希声的肩膀,把话说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吴希声含泪点头:“阿婆,我明白了!”
“孩子,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咬紧牙根挺住吧!”瞎目婆把藤条拐杖在地板上戳得笃笃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乌龟王八蛋的日子长不了。我瞎目婆瞎了,老了,你们还年轻哪,总能看到那一天!”
吴希声顿时悟到,瞎目婆张八嬷为什么跟他这般贴心亲热了。老阿婆双眼虽然瞎了,心里却亮堂着呢。她,还有许多闽西苏区的老人,压根就不把他吴希声的父亲和许多关在“学习班”的人当“牛鬼蛇神”,压根就把“文革”看成又一次“肃社党”运动。吴希声紧握着瞎目婆一双老树根一样枯瘦的手,把目光投向高远晴朗的天空,无限向往地期盼着老烈属的预言。
“嗯,阿婆!”吴希声说,“我们就等着这一天!”
枫树坪知青队的知青们,对吴希声的考试落榜就看得严重多了。他们知道,县文宣队对吴希声关上的大门,不仅仅是凡夫俗子的谋生之门,而且是一个艺术天才通向艺术殿堂的命运之门。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吴希声尚且如此,身无长技的知青们谁还能走出枫树坪?
雪梅和张亮在背地里商量,不能往吴希声的伤疤上撒盐了。为了给他压压惊,解解闷,他们把垂头丧气的吴希声叫到一起来吃夜饭。上海滩大丝绸商的小少爷张亮,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前些天家里又寄来些钱,正好派上用场。张亮到圩场割了两斤肉,买了一只鸡,抓了两尾鱼,称了一斤田螺,还打了一壶米酒,雪梅在伙房忙活一个下午,就把这个晚餐置办得五彩缤纷,相当丰盛。
三杯落肚,酒力上头,张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