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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份证明,拜托。”
“她的伤口就是她的证明。”他不耐烦地说。
护士长抬头看他:“我没时间跟你瞎扯。她父亲的名字、年龄和地址呢?”
李飞没想到挂急诊还跟病者的父亲有关。他勉强按捺住怒气,拿着挂号单走回长椅边。
柔安把头靠着墙,这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他中等身高,英挺的姿态。轮廓清晰突出,感性的嘴唇,眼睛闪着一股特殊的光辉。迅捷的动作,举步果决灵敏,还带着一股毫不在乎的味道。一撮任性的头发落在额头上。
四目相交,她垂下眼睑。认识这么一位青年真好。她仍然用他那条沾满血迹的手帕按在头上。
“你看,他们想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和你家地址。我可以帮你填写。你住哪里?”
“东城,大夫邸。”李飞的眼睛闪着惊疑。住在西安的人都知道“大夫邸”,是杜恒大夫所建的古老宅寓。“大夫邸”就是“大官的官邸”,“大夫”是她爷爷的官衔哩!李飞一面快速地想着,一面写下地址。他真希望自己救的不是前任市长杜范林的女儿。他离开西安直到一年前才回来,他并不知道杜范林有个女儿。
“你父亲的大名是?”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杜忠……忠心的忠,”她很快地加上一句,看着他的表情。
李飞听说过杜忠是个大学者,杜范林的哥哥。杜忠在民国初年写过些激烈、锐利的文章,以表达他对“君主立宪”的信心,李飞曾经熟读过这些作品。杜忠是保皇党。自从他参加猪尾将军张大帅拥立幼皇复辟的事失败以后,他就没再发表论说,完全脱离了政治圈。虽然有过那一段不幸的际遇,大家却仍尊敬他的诚信忠心,当一个王朝极不受欢迎的时候还如此狂热地拥护它,又是一位大学者。帝制时代,他做过“翰林”,是皇家学术院的大学士,他和梁启超交情很好,但是当梁启超转向拥护共和时,他还固执地效忠那个大势已去的王朝。他是最后才剪掉辫子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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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邸(5)
柔安察觉到李飞在写下她父亲名字时迅速地向她看了一眼。
他拿着卡片去挂号然后走回来。
“你看起来很苍白,真希望能弄到一杯水给你喝。”
她轻松地笑了笑。“医院的候诊室是没有茶水供应的。”她脸又红了。
李飞四处走动,听说有个男生肚皮给戳穿了,要花很多时间,护士都忙得很。
他满面怒容地回到她身边。
“个个都是笨蛋。”他说。
“不是笨,他们必须先医治病重的人。”
“我不是说护士,我是指警察。一些警察领头游行,而另一些却来破坏。这就是西安,什么怪事都有。他们应该砸烂自己的乐队!”他突然高谈阔论。
她大笑,这一笑引发了伤口的疼痛。她猛然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没关系,说下去,我喜欢听。”
“还有,如果警察知道大夫邸市长的侄女儿也受了伤,局长一定会亲自向你叔叔道歉呢。市长是你叔叔,对不对?”
她的脸突然紧张了起来。“是的。这也正是我所不希望的。不能让我叔叔知道这件事。”
他向后仰首大笑。
“你不了解他。”她说。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想警察也没工夫去清查伤者的名单……他们真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他又走到医疗室,敲着玻璃门。有个护士走出来。
“这儿有个女孩。她已经等了半个钟头,血还没有止住。你能不能替她想想法子。”
护士抬头看看他含着笑说:“带她过来吧。”
李飞愉快地回来告诉她。他只能待在玻璃门外。当她进去时,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过了几分钟之后,她走出来。脸擦洗过,头发也梳理好了。耳朵后面贴着一块干净的纱布。他看着她那深邃抑郁的眸子。
她伸出手向他道谢。她黑长的睫毛、圆小的脸庞,诱发哀愁的眼神,都令他觉得不该就此分手。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应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说。
“单名一个飞。李飞。”
“飞翔的飞?”
“是的。”
“奇怪!我一直不晓得,你就是那位名记者!”她默默地看了看他。
“别损我了。现在你真的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