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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移动。菲埃特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它赶跑了,同时战战兢兢地怕碰到死者的额
角。他脸色虔诚而阴沉,仿佛不想或不愿知道他刚才干的是什么。这种谦恭的神情,
显然同这样的事实有关,那就是祖父只剩下一副躯壳,其他什么都不存在了。但苍
蝇兜了一圈后,又栖息在祖父的手指上靠近象牙十字架的地方。在发生这事的时候,
汉斯·卡斯托尔普认为自己闻到了某种气息,这股气息虽然不是淡淡的,但比以前
闻到的都要古怪而强烈得多,这使他不无羞愧地回想起过去有一位同学也有这股怪
味儿,因此大家都回避他。晚香玉摆在那儿就是为了驱散这种气味的,尽管它们这
样繁茂芬芳,这种气味还是掩盖不了。
他伫立在尸体旁已有好多次了:第一次单独与菲埃特老头儿在一起,第二次与
舅公蒂恩纳佩尔——他是一个酒商——和两个舅舅吉姆斯与彼得在一起。现在是第
三次了,一群穿节日礼服的码头工人在尚未合上的灵柩前站了一会,跟卡斯托尔普
父子公司的前主人遗体告别。接着开始大殓,厅堂里挤满了人,由戴着西班牙式皱
领的圣米迦勒教堂布根哈根牧师致悼词,他就是为汉斯·卡斯托尔普受洗的那个牧
师。后来乘马车去墓地,他们这辆车紧随柩车之后,马车排成长长的一列。牧师在
马车里待小汉斯·卡斯托尔普很和气。这一时期的生活从此结束,以后汉斯·卡斯
托尔普又马上迁到一所新居,换上一个新的环境。对他年青的生命来说,这已是第
二次了。
在蒂恩纳佩尔家以及卡斯托尔普的品德
这一变迁对他并无任何损失,因为他住的是参议蒂恩纳佩尔的邸宅,参议是受
托保护汉斯的;就他个人的需要而言,他确实不缺少什么,而在保护今后利益——
他对此一无所知——的角度来说,他也用不到担什么心。参议蒂恩纳佩尔是汉斯已
故母亲的舅舅,他经管卡斯托尔普遗下的产业,把不动产卖掉,同时也负责卡斯托
尔普父子进出口公司的清理工作。他从中得益的是汉斯·卡斯托尔普四十万马克的
遗产,蒂恩纳佩尔把这笔款子转作信托资金,每季度初从中获取百分之二利息,而
无损于亲戚间的情谊。
蒂恩纳佩尔的住宅坐落在哈尔费斯特胡德街花园的后面,凭窗眺望,前面是一
片草地,草地上连半根杂草也没有;远处是玫瑰花花坛,再前面则是一条河。参议
虽然有一辆漂亮的马车,但每天早晨徒步去“古城”办公,为的是稍稍活动一下身
体,因他有时脑里有淤血。他晚上总是五点钟回来,一家聚在一块端端正正地坐着
吃晚饭。他是一个端庄的人物,穿的是最讲究的英国服式,蓝澄澄的眼睛向前突出,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鼻子红通通的,长着灰色的海员式胡子,左手粗短的小手指上
戴着一只亮晶晶的宝石戒。他的妻子早已去世。他有两个儿子,彼得和吉姆斯,一
个在海军,不常在家;另一个继承父亲的衣钵,从事酒业,是商行的当然继承人。
多年来,家务一直由阿尔多纳阿尔多纳(Altona),普鲁士城市名,与汉堡郊区的圣
保利邻接。一位金饰匠的女儿莎莱安主管,她圆鼓鼓的腕部饰有浆硬的白褶边。她
所孜孜不倦地关心的,是早餐和晚餐都应当有丰盛的冷盆,还有什么蟹啊,鲑鱼啊,
黄鳝啊,鹅儿的胸肌肉啊,烤牛肉用的番茄沙司之类。当蒂恩纳佩尔参议设宴招待
客人时,她对临时雇来的仆役总是警觉地监视着。对于幼小的卡斯托尔普,她在力
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汉斯·卡斯托尔普是在凄风苦雨的环境下成长的,也可以说是在黄色的防水胶
布下成长起来的。总的说来,他觉得生活过得挺不错。海德金特大夫说,他从小就
有些贫血,在他每天放学第三次餐后,总给他喝一杯黑啤酒。大家知道,这是一种
有营养的饮料。海德金特大夫认为它能使血液旺盛,而汉斯·卡斯托尔普却觉得对
他的精神能多少起些镇静作用,并有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