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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国家,经过经济飞驰的30年,好像有无数的曾经遥不可及梦想都已经实现。我们的父辈曾经致力于“车子化”,就是给运输工具都安上轮子。在电子游戏《帝国时代》里,轮子也被看作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但那是青铜时代的事儿。我们这个时代,本质上说则致力于现代化。每当我去上海出差时,都会忍不住暗自惊叹,那些摩天大楼可真高啊。现代主义诗人阿波利奈尔在100年前曾经说:一座水电站代表了最高级的美!这么说,如今的中国比哪儿都美。
可是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人们似乎都缺少点儿什么东西。在早前的某个幽暗的日子里,我家买了一台苏联产的电子管电视机,圆角的。当天晚上我们看的是《马背摇篮》,八路军战士庇佑着孩子们,穿过了坏人的枪火。电影演完了,它已经热得像个炉子。后来我在这台电视机上看了不少电视剧,有一年看了一个香港的,看完了也就忘了。可是二十多年后,我却常常想起这个电视剧主题歌里的一句歌词: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我偶尔会想:真的好像是有一阵莫名所以的晚风,已经悄悄地吹散了我们莫名所以的热爱。我也不记得消散的是什么,但是我记起了有什么东西消散了。
我想起了当年看那电视剧时窗外的沉沉暮色。在不远处,受到污染的黑色的河水正在汩汩流入稻田,到了秋天人们就将收获乌黑的稻米。硅酸盐厂的工人们散了工,带着他们沉重的尘肺,慢吞吞地走在去喝散啤酒的路上。那时我曾感觉到空虚,却无法形诸言语,现在我已经足够成熟,明了那空虚从何而来:我是一个少年,有很多梦想,可是在日复一日的光阴中却无所依托。我们匮乏一种令人心安的事物,有时人们叫它信念,有时则称之为人类之爱。那时我们在街边的暮色里,现在我们在一间把自己打扮成东南亚或者西班牙风格的酒吧里,孤独是永远不变的。
如今我倒是想打磨一下自己莫扎特般的音乐天赋,等哪天不再五音不全了,就去朗声K歌那么半句。对我这种神性全无、人性尚存的家伙来说,这一句已胜过了古今全部的圣咏。问题是,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窠臼之中:你有深挚心声,却不能婉转歌唱,生活中的仅仅因为微小就被看做没所谓的无奈概莫如是。
不能免于恐惧
《书城》杂志曾有句广告语:“有思想的人都很寂寞,幸亏还有好文章可读。”要是搁在更早以前的年代,这个论调就该被批判为小资产阶级文人对时代不满,而且要加上一句严正宣告:小资产阶级是软弱的,注定抵挡不住无产阶级的铁锤。事实证明,资本主义的铁锤也不含糊,这杂志果然没坚持多久就换了东家。有一回我遇到彭伦,得知他和同伴接手了这本杂志,我悍然说:“啊,这杂志还办呢?”彭先生是谦谦君子,自然不以为忤,我却从中又一次领悟到自己是如此不会说话,难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恐怕连《书城》那样优质的寂寞亦不可得矣。
在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上,孤芳自赏是很难的一件事。《红楼梦》早就说清楚了,孤芳自赏不是一个人的事,要是得不到人家的容许,那么你除了死球之外别无前途。要说我们的今日中国可比《红楼梦》的时代进步多了,可是左看右看,我看也就是皮相吧。今天出门我能遇到贾政,明天出门我能遇到凤姐,山寨版的贾宝玉就更甭提了,几乎每个男的都是,唯独没了林黛玉。且容我多一句嘴吧:林黛玉的优点可不只在于灵魂,她可是那小说里的超级美女呀。
可是我们这个世界又对自我遗弃极其纵容。老百姓讲话:要死,死去!至少我自己就看过好多条类似的新闻,一个人要跳楼,底下的人民一齐喊,你倒是跳呀!你要是上面那人,你也不好意思不跳,于是纵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