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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成孙悟空猪八戎的两个师兄愣了,趁着这机会,知县大声说:“孙丙,事关你女儿的性命,你不要违约,明天正午时刻,我在县城北门外三里河桥头等你!”
然后,知县就分开人群,大踏步地往大街走去,四个轿夫慌忙抬起轿子,跟在知县身后,一溜小跑。知县听到,那个孙悟空用不甚纯正的猫腔调子高唱着:“义和拳,神助拳,杀尽洋鬼保中原!义和拳,法力深,枪刀剑我不能侵……”
知县出了镇子就飞跑起来,轿夫们和县兵们在后边跑成了一群羊。他们闻到从知县大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臊烂臭,看到了知县大人身上的红黄颜色,想笑不敢笑,想哭哭不出,想问又不敢问,只好跟随着紧跑。到了马桑河桥上,知县纵身跃下去,砸得河水四溅。春生和刘朴齐声喊叫:“大人——!”
他们以为大人是跳河自杀了,急忙跑到河边,想下水营救,但看到知县的脑袋已经从河水中露了出来。四月的天气寒意未消,河水瓦蓝,散着凉气。知县在河中把官服脱了下来,放在水中漂洗着,然后把帽子摘下来洗涮。
洗涮干净的知县在众人的帮助下,狼狈不堪地爬上来。寒冷使他的身体哆嗦,腰杆子弯曲。他披上春生的褂子,蹬上刘朴的裤子,弯着腰钻进了轿子。春生把知县的官服搭在轿子顶上,刘朴把知县的官帽挂在轿杆上,轿夫们匆忙起轿,县兵们尾随在后,一行人就这样返回县城。知县坐在轿子里想:他妈的,多么像戏里的一个奸夫!
德国人扣押了孙眉娘一说,其实是知县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或者是他心中预感到,如果孙丙继续将人质扣押下去,德国人就会这样做。他带着几个亲随,胶澳总督克罗德也带着几个随从在预先约定的城北三里河桥头,等候着孙丙。知县对克罗德并没有说交换人质,而是说孙丙已经幡然悔悟,答应把人质归还。克罗德听了知县的话,满心欢喜,通过翻译告诉知县,如果人质能够顺利归还,他将去袁大人处为知县请功。知县苦笑一声,心中焦虑不安。因为从昨天孙丙的含糊话语中,他预感到那三个德国人凶多吉少。他是心存侥幸而来,因此他根本就没对任何人提到孙眉娘的事,包括春生和刘朴,他只是吩咐他们,准备了一乘二人小轿,轿子里放上了一块石头。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克罗德有些焦急,不时地摸出怀表观看,并通过翻译催问知县,孙丙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知县对克罗德的催问和疑问含糊其词,不做正面回答。他心急如焚,但表面上还装出轻松愉快的样子,对那个尖下巴的翻译说:“请帮我问问克罗德先生,他的眼睛为什么是绿的?”
翻译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应对。于是知县就哈哈大笑起来。
两只喜鹊在河边的一株柳树上喳喳噪叫,黑白分明的羽毛活动在初绽鹅黄的枝条间,简直就是一幅画图。几个推车挑担的百姓从河对面的小路上爬上河堤,还没走上小桥,就看到了河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克罗德和站在四人轿前的知县。
于是他们就慌慌张张地退了回去。
正午时分,从北边的土路上,来了一支吹吹打打的队伍。克罗德急忙把望远镜架到眼上,知县也用手掌遮住耀眼的阳光,努力地张望着。知县听到克罗德在他的身旁大声地喊叫着:“钱,没有,为什么没有?”
知县接过克罗德递过来的望远镜举到眼前,远处的队伍,突然地扑进了他的眼帘。他看到,孙丙还穿着那套破破烂烂的戏装,还执着那根枣木棍子,还骑着那匹老马,脸上迷茫着一种说不清是痴呆还是狡猾的笑容。他的马前,当然还是那个活猴般的张保,他的马后,自然还是那个愣头愣脑的王横。孙悟空、猪八戒两大师兄,都骑着马,跟随在孙丙的马后。在他们的马后,有四个吹鼓手吹着两支唢呐两支喇叭。吹鼓手的后边,慢吞吞地跟随着一辆骡子拉着的木轮大车,车上张着席棚。大车的后边,跟随着十几个红布缠头、手提刀枪的青年。惟独没有德国兵。知县的心中一阵冰凉,眼前一片迷蒙,尽管这是基本上预见到了的结果,但他的心中还是残存着一线希望,希望那三个德国人质就在那辆遮着席棚、行走缓慢的骡车上。知县把望远镜还给克罗德,回避开他焦灼的目光。他暗中盘算着那辆骡车的容积,是否能盛得下三个身材高大的德国兵。他想到了两种结果:一是孙丙给了德国兵很高的礼遇,用骡车将他们送回;二是骡车里装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德国死尸。并不迷信天地鬼神的知县此时竟然也暗暗地祷告起来:天地神灵保佑吧,让三个德国兵平平安安地从骡车里走出来。即便走不出来,抬出来也行,只要德国人还有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