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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一番议论,真让我刮目相看了!”知县不无讥讽地说,“可孙丙闹事,实乃事出有因。”
“夫君,孙丙妻子受辱,打伤德人,尚属情有可原;德人寻衅报复,也是情理中事。事发之后,孙丙本该静候有司断处。万不该勾结拳匪,私设神坛;聚众数千,攻打铁路窝棚。扣押人质,更是无法无天。夫君,这不是造反还是什么?”
夫人声色俱厉地说,“你食的是大清的俸禄,做的是大清的官员,值此危难之际,你不思为国家尽力,却着力为孙丙开脱。看似同情,实乃包庇;看似爱民,实乃通匪。夫君读书明理,何至于糊涂如此?难道就为了一个卖狗肉的女人吗?”
在夫人锥子一样的目光下,知县羞愧地垂下了头。
“妾身不能生养,本在七出之例,感念夫君不弃之恩,妾身没齿不忘……”
夫人幽婉地说,“事定之后,妾身一定亲自为夫君挑选一个淑女,育得一男半女,也好承继钱家香烟。如果夫君还是痴迷孙家女子,也不妨让赵家屠夫休妻,然后夫君再将其纳为侧室,妾身一定善待于她。但这都是后事,如果夫君不能解救人质,擒获孙丙,你我夫妻必将死无葬身之地,那孙家女子纵有千娇百媚夫君也无福消受了。”
知县汗流浃背,嗫嚅不能言。
知县坐在轿子里,时而热血澎湃,时而情绪低落。阳光从竹编的轿帘缝隙里射进来,一会儿照在他的手上,一会儿照在他的腿上。透过轿帘的缝隙,他看到轿夫的脖子上汗流如注。他的身体随着轿杆的颤动上下起伏,他的心思也飘忽不定。夫人严肃的黑脸和眉娘妖媚的白脸交替着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夫人代表着理智、仕途和冠冕堂皇;媚娘代表着感情、生活和儿女情长。这两个女人对他都是不可缺少的,但如果让他选择一个,那么……那么……只有选择夫人。曾文正公的外孙女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如果不把人质营救出来,如果不把孙丙捉拿归案,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眉娘啊,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为了你我必须抓你爹,我抓你爹也是为了你。
轿子走过马桑河上的石桥,沿着一条被挖断了多处的土路,来到了马桑镇的西门。太阳正晌,但大门紧闭。高高的土围子上堆垒着砖石瓦片,活动着许多手持刀枪棍棒的人大门楼子上高挑着一面杏黄色的大旗,旗上绣着一个巨大的“岳”
字。
几个红布缠头、腰扎红带子、脸上涂了红颜色的青年在旗下护卫着。
知县的轿子在大门前落下,知县弓腰钻了出来。大门楼子上传下来响亮的问话声:“来者何人?”
“高密县正堂钱丁!”
“你来干什么?”
“约见孙丙!”
“我们元帅正在练功,不见生客!”
知县冷笑一声,道:“于小七,你少给本县装神弄鬼,去年你聚众赌博,本县看在你家有七十老母的份上,饶了你四十大板,谅你还没忘记吧?”
于小七咧着嘴,说:“俺现在顶着小将杨再兴!”
“你就是顶着玉皇大帝,也还是于小七!赶快给我把孙丙唤来,否则抓进县衙,板子伺候!”
“那你等着,”于小七道,“俺去给你通报。”
知县看看身边的随从,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知县心里想:嗨,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哪!
孙丙身穿白袍、头戴银盔、盔上插着两根演戏用的翎子,手提着那根枣木棍子,出现在大门楼子上。
“城下何方来将,速速报上姓名!”
“孙丙啊孙丙,”知县讥讽道,“你的戏演得不错嘛!”
“本帅棍下不斩无名之辈,速速报名!”
“好一个无法无天的孙丙,你听着,俺乃大清朝高密县正堂,姓钱名丁,字元甲。”
“原来是小小的高密县令,”孙丙道,“尔不在衙门好好做官,来此何干?”
“孙丙,你让我好好做官吗?”
“本元帅只管火洋大事,那有闲空去管你一个区区小县之事?”
“本县来找你也是为了灭洋大事,你快快开门,放我进去,否则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有什么话你就在外边说把,本帅听得到的。”
“事关机密,本县必须与你面谈!”
孙丙沉吟片刻,道:“只许你一个人进来。”
知县钻进轿子,道:“起轿!”
“轿子不许进来!”
知县掀开轿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