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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于待己严于待人的典范。面对洗春秋的不满,探子心中不屑,敷衍一句就告辞了。
洗春秋这口气便生生噎在嗓子眼里,几乎要被憋疯,又因得知梅庄的倒戈而心急如焚,这般又气又急,让他眼前一阵阵发晕,直感慨自己良质美玉陷此泥淖。
这时江白大约也得知了消息,向他请教沉檀宫下一步该如何走总归是不会错的,可江白不召见洗春秋,洗春秋就不敢求见他。值此焦头烂额之际,偌大的沉檀宫,洗春秋只有他勉勉强强看得上眼的凌左可以相询,于是他便又装作“偶然路过”,往凌左的地盘去。
凌左自上次在与初九交手中落于下风,对此耿耿于怀,不分昼夜地苦练剑术。出人意表,洗春秋去的时候,凌左却不在练剑。
他抱剑依靠在墙上,并未点灯,目光却凶狠而明亮,洗春秋一眼望去仿佛看到一条悠游而又伺机待发的毒蛇。这样的念头,让洗春秋蓦地打了一个寒颤。
凌左不像人,更接近猛兽一类,洗春秋原本预备拿和人打交道的拿一套来同凌左寒暄两句,却被凌左打断。他说:“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洗春秋意识到委婉对凌左完全是对牛弹琴,便也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聚丰楼遇袭一事吧?”
“不知道,也不关心。”凌左说。
洗春秋有些气馁,不过凌左向来如此,他原本就没对其有多大指望,因此便告辞欲离开。
“不要去求见宫主,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凌左又说。
洗春秋顿住脚步,“为何?”
“宫主现在不在此处。”凌左答,意味深长地看了洗春秋一眼,眼神里又有轻蔑和嘲讽,轻而易举地让洗春秋怒上心头,“不过,”他目光转向当空的明月,“大概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
凌左一边说一边往室内更深的黑暗中走去,直至完全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洗春秋站在门口,咬紧牙关,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他薄冰般的虚假理智在怒气里蒸发得一干二净。所有人都比他知道的多,凌左手中一定还藏着更为致命的秘密,而他却一无所知。
他竟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这个念头既疯狂、又邪恶,让他吓得面无人色的同时又深深地诱惑他。理智在开战的瞬间便败下阵来,他屈从于排山倒海的不甘和苦涩的好奇与憧憬,调开江白所住院落的守卫,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潜入了江白的居室。
江白的居室窗明几净、纤尘不染,雅致得不像是魔教教主的品味。这里应该是一个文人的卧室,能让主人在此赏花逗鸟挥毫展卷,从容淡泊,心如止水。洗春秋热爱的便是这样的江白,存在于他想象中、温和仁厚的江白,是他来到沉檀宫后,在这片不堪入目的污泥和血腥中见到的最耀眼而洁净的人,他身居高处,每一个眼神都似乎意有所指,又恰如其分地划清上下的分别……这样理智的、缜密的、温和的、冷酷的江白,他的气息仿佛附着在这一小方天地的每一寸空间里,经久不散,让洗春秋几乎为之癫狂。
十五年来日日夜夜他连续不断地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幻影而备受折磨,不得解脱。现在,这个幻影触碰过的器物安静地在他眼前展示着近在咫尺的江白的气息,洗春秋却要强忍住冲动不动它们分毫以隐匿自己的行踪。
他的目光像蚕食桑叶一寸寸扫过室内,经过书桌时被一沓用镇纸压住的纸吸引,再也挪不动了。他先记住纸张与镇纸摆放的位置,再小心翼翼地挪开镇纸,这沓纸被倒扣在桌上,半遮半掩,料想也不会是太过隐秘的东西,这减轻了几分洗春秋的负罪感。
他轻轻捏起那叠纸,闻到干涩清苦的墨香;他将它们翻转过来,第一页是白纸;他又翻到第二张,上面是些零零碎碎的诗句;看到第三张时洗春秋心跳莫名加快,这是一幅画,画着一位成年男子的背影,男子手中提剑,剑有几分眼熟,只是画得太过简略,难以辨认;第四张上满满都是字迹,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却都是同样的三个字——沈萧疏!
后面页页皆是如此。字迹时而狂乱时而严正,每一道笔画都有挥之不去的细腻和柔软。将一个人的名字重复整整几千遍,是多么漫长而温情的跋涉,洗春秋几乎可以看到江白写下这些字时眼里浓墨重彩的怀念与爱恋——这是他想象中温和仁善的江白,这样的江白,怀里捧着连绵而真实的深情,如同捧着一堆温暖的炭火。在冬夜莽莽的荒原上,他看见江白架起柴堆,把炭火置入其中,很快便有火光燃起,越来越旺、越来越明亮……只是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冻得瑟瑟发抖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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