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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月仪不便说起和亡父相关的事,只揶揄道:“我想年底嫂子终于要入门了,兄长也不必‘望美人兮天一方’。”虹台踌躇志满,道:“那是自然,我想这回婚姻终于要谐了,过了今年我都二十七了,谁似我蹉跎?”
月仪忽道:“这是什么?”伸手探去,捉住了虹台腰间丝绦。虹台外面还是孝服,这时解开衣襟,露出内服的束腰丝绦,却是一根二色绦,葱绿和鹅黄交缠到底,这是时兴的服饰,有个香艳的俗名唤作“鸳鸯绦”。虹台有孝在身,其实不应该用这般颜色衣饰,被他捉住破绽不禁赧然,抵辩道:“还有三个月就除孝了,今日又是中秋……”月仪也不好责备他,只是说道:“我看这丝绦眼熟,好像还是前几年为兄长备办婚事时家里准备的。”虹台取笑道:“你管的是我新房,几时又管我衣物?总不能你才是我家内助。”
月仪有个无趣的地方,就是调笑的时候总回以认真的话:“这不是我管的,是舅母道我家没有女眷,必定无人留心服饰细节,因此亲自拟定衣单,派了老养娘过来指导我们备办。听说有些款式,还是嫂子闺阁里的主意,一件件都画出样子给我家过目。”
虹台沾沾自喜:“就说表妹贤惠细致,果然不错。”想来又是怅然:“可惜我耽搁她青春不浅,这三年守孝,害她变成老女,亲戚里面口舌轻薄的,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挖苦的话。舅母说表妹怄气,连年生病,看来只有成亲之后,情怀舒畅,才能将养起来。”从婚姻不顺,又不免想到仕宦不顺,索性一并抱怨出来:“去年乡试,今年大比,你和我都因为守孝,无法应举,又得等三年!我们家怎地就如此蹭蹬?”
他说婚姻耽搁,月仪因为劝说过他不要孝中成亲,不好接话,说到仕宦耽搁,于是劝慰道:“人生功名自有分定,早达晚达,都是一般,不必太过介怀。”虹台终究耿耿于怀:“人情浇薄,自从父亲不在了,我们家无人入仕,亲友都把我家看轻贱了。何况父亲生前受谴,虽然众人说得好听,那忠臣的名头,也无非就是虚话。但看那‘议大礼’为首的杨修撰、丰学士,还不是一个个贬谪在外,永不赦免?开罪今上,我家也是难以发达了。”
月仪听他这番话牢骚满腹,知他功名心重,一时无法直言辩驳,想了一想说道:“当年父亲曾让兄长细读东坡文集,其实是有深心的。东坡一生颠沛,屡遭贬谪,终究乐天知命,豁达无忧。人生有一时名利,也有千古荣耀,兄长放宽了心便是。”
小舟在琉璃水面滑行,这时渐渐沿着太湖岸边而驶,绿苇红蓼,在月色下都镀着银白,四下里轻纱雾縠笼罩,是最朦胧的梦境。波光映照在两人身上,一点点泛着银鳞,月仪白衣素冠,月下反而更加夺目,脸庞在这明暗之间显得皎洁娟好,冉冉如出水的白莲。虹台因为看得痴了,也就忘了计较这话中的劝谏意味,只道:“说起东坡,我其实前几日还读到他几句诗好,一直想说给你听……”
他在船舷边挨着月仪,贴身坐下,轻声念了两句:“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不了因。”
月仪蓦然回头,正和他面对面,这时候两人贴得极近,呼吸相闻,彼此几乎能听见对方心跳,声声渐促。虹台平日总觉得月仪不争气,动不动会哭,此刻果然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底又慢慢涌出泪来,这般含泪凝视,在月仪看出去是眼前迷雾,在虹台看过来却是双瞳剪水,映照着皎皎明月辉,深深情人影。
可是月仪下一个动作却是惊慌伸手,按向他口唇,急急的道:“这句诗不吉利……哥哥以后别说了,别说了。”
手掌微凉,手心还有苦练书法的茧子,并非十分柔软妩媚,但是些微粗粝的摩擦感在唇间掠过,却是擦出火星的刀石,轰然一声引发焰头,天地间都只剩这一片明亮光辉。
小舟只有船头挂着风灯,照不见后舷动静,船夫长声吆喝:“头里格是仔荷花荡,弗好行,阿要调头?……大老爷二老爷倷阿好坐坐稳,弗要晃!再晃,扑通一声窜仔太湖浪里去哉!”月仪在迷乱中兀自挣扎,微弱抗议:“回去罢,不好这么丢人……老爷体面都没有了。”虹台低笑:“哪里还等到回去!就去荷花荡,我叫他上岸自家喝酒到天光,我们露宿去。”
荷花荡里此刻并没有荷花,因为过中秋节,连莲蓬都被摘光了,只剩田田一片绿叶,兀自亭亭撑着翠盖。船夫跳上岸之后小舟又滑了一段,直入绿荷深处,月光降下暧昧的纱罩,秋虫奏起欢愉的夜响,一切是梦,一切是人间。
月仪忽然道:“啊,那边还有一朵晚开的秋荷。”半撑起身体要去摘,虹台按住不许,愠道:“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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