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龄均大,耽误不起的权宜之计。然而这操办必须要赶在丧事的三日之内,超过这期限就不合风俗,得要规规矩矩守三年大孝了。他心内彷徨,当场没有应诺,回家坐在书房寻思半晌,让人叫了月仪过来,和他商量。
月仪听了他的话,一声儿也不言语,虹台道:“你怎么看?我是和你商量,这事可行不可行,我也拿不定主意。”月仪忽然双膝跪倒,说道:“我劝哥哥不要行。”
虹台惊讶,赶忙拉他起来,道:“劝就劝了,你跪什么?为什么不行?”月仪含泪道:“父亲刚刚落葬,哥哥便要成亲……如何对得起尸骨未寒的父亲?”虹台有点着恼,道:“你当我想成亲享乐的么!舅母只是发愁表妹年纪大了,再拖三年出嫁,可不被人笑死?我便娶了她来,也宁可各睡一房,孝满再圆房的,我又不是畜生,这时节哪有心情快乐,你也不必拈酸。”
他心情烦乱,口不择言,月仪的脸色一时从苍白转成通红,又从通红转为苍白,低了头默默不言。虹台才觉得说错了话,又不好收回来,于是实行肢体抚慰,将他强拉回来坐到自己身边,道:“我跟你说了,不是为了贪图成亲快活——你跟我实说,还是不行么?”月仪抬起头看他,半晌斩钉截铁道:“不行。”
他很少这般毅然说话,虹台又不禁愣了一愣,不免又问一句:“为什么?”月仪道:“舅母的考虑,自然也有道理,叶小姐的年纪,也确实耽误不起。但是为父孝耽误成亲,是份所应当,谁会笑话?为儿女之私不顾天伦恩义,才是要教人笑骂、教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的勾当。这般不孝的行迹传出去,士林里会怎么样看待兄长品行?父亲临终叫我有事须得劝谏,我便大胆劝谏一句,真的不行。”
虹台一时语结,过一阵道:“说来说去却是人家看我,人家看我,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的。”月仪道:“那兄长自己看自己却又如何?前日出棺,后日入轿,白事红事相接踵,兄长自省,心下真的过得去么?”
虹台茫然,无意识环顾室内,书房还是旧日陈设,自己那日说了不要,从新房撤出来的《赤壁赋》青花胆瓶还是照旧摆在博古架老位置上。他想起父亲考问自己诗赋的光景,一阵眼热,颓然低头,手抚在案上,又是一套《苏文忠公全集》,是父亲叫自己细心揣摩学习的诗文。心神恍惚,记得父亲每次来书房,都要特地摸一摸案上书册的封皮,看见不沾灰尘,知道儿子一直在读书,严厉的眉头就会舒展开,他其实眼底在笑,自己当时却不觉得。
他忽然泣不成声,喃喃的道:“月仪,我好悔恨,我如今才懂得,却已经迟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月仪懂得的,这般人之至情,便叫做“风木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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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虹台月之六 。。。
人间的悲欢,总是与时推移,虽说情感如酒,愈酿愈醇,却也是愈封愈深,藏在心底轻易不再打开。沈虹台的风木之悲,迸发的时候是至情至性,淡去的时候却也是人情之常。三年的孝期,可谓是一个由冷复暖的过程,第一年心冷如冰,落落寞寞,无情无绪度过了,第二年就难免有交际应酬,也会兄弟二人在家中偶尔下下棋、看看闲书打发光阴,到第三年,将近除孝,生活也差不多回复旧规,逢到月白风清、花朝月夕,也会随吴俗出门散心。
这时到了嘉靖五年八月,沈太常于嘉靖三年八月去世,到如今孝期已守了二十四个月。原来守孝说是三年,实则期限只需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眼看到得年底,就可以除服,被耽搁至今的婚事,也好重新提上议程。好在那一年诸般事宜都已备办齐全,今年不需要再忙,家里倒是格外放闲。中秋这夜,兄弟二人命家仆驾了一叶小舟,出门玩月。
吴郡的风俗,中秋是最不肯放过的节日,所谓“苏州好,海涌玩中秋”,这一日倾城士女都聚集虎丘一带,笙歌处处,衣香鬓影,华灯绮服,直与圆月争辉。沈氏兄弟到底孝服未满,不便一味地轧闹热,于是命船工驾舟入太湖,水光接天,湖波朦胧,虽然也有帆影灯光,却都隔着烟波浩渺,是十五夜难得的清静赏月处。
船入太湖,月亮从东山后升了起来,一轮璧影沉在湖底,反而映得万顷澄波都透出晶莹的光来,小舟便如在虚白里行驶,上下一色空光澈明,了无附丽。虹台在船头披襟当风,情怀大畅,不禁高吟前人几句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月仪听他吟的还是《赤壁赋》,想起昔年事情,不由得转开头去对着湖波微笑。虹台眼尖看见,过去抓住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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