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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他们没资格上桌就待在厨房蹲着吃,大舅听到姥爷说要把家传玉器给我姥姥带上。大姥姥说,早了些。姥爷起身拿来,说,不早了,天都要黑了。大舅此时已经血脉贲张,那玉是当初姥爷给大姥姥的,这么一来等于休了大姥姥,也等于无视大舅的存在了。大舅三两步窜到堂屋,大吼一声,然后将老拳悉数砸在姥爷头上,鼻子上,嘴巴上,耳朵上,脑门上,下巴上,脖子上,肩膀上,这一套组合拳速度很快,眼花缭乱,姥爷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栽倒在地。大姥姥将大舅拉开,对着姥爷哭喊:你不能死啊!
等了半天,姥爷才缓过神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滚,都给我滚,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打老子,没王法了,你带着这个兔崽子滚远远的。
我姥爷肯定事前有预谋,这一点小事他却抓住不放,毅然决然跟大姥姥分了家。大姥姥这回彻底失去姥爷,姥爷这回彻底下了决心,我姥姥终于彻底走进姥爷家门。大姥姥带着大舅二舅分到三间大瓦房和若干金银首饰,大舅也自此没尝过喊“爹”的滋味。大姥姥彻底失败,失去了心中永恒的支柱,她一时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姥爷和姥姥拜天地入洞房之夜,她狂奔在竹林与沙滩之间。那还是个夜晚,家家户户围炉吃饭,隔壁传来敲敲打打,她听得特别刺耳,曾经自己的那张床却被她人占据,那宽大的屋子也告易主。大姥姥跑着出去,嘿嘿地笑着,一会儿停下来想了想又狂奔起来,跑累了就会停下来再想一会再笑一阵子。大舅二舅找不到她,以为她去隔壁偷看新娘子美不美,因此就没在意大姥姥的反常行为,大舅只是对着一墙之隔的对面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字句
大姥姥跑得实在太累,哭得嘴巴都扭歪了,于是她一个人寂寞地彳亍着,在午夜竹林附近彷徨不安。她走到一片野墓地前,怔怔看着坟头,她自顾地笑,从坟头上走过,坟边横躺着几根白骨,她对着它们抱以微笑,她不知道那是死去的人遗留下来惟一的纪念,她大概在猜想,这么白嫩的骨头怎么就没有野狗出来叼走。可这回她还真心想事成,一条不知从哪窜出来,或者就是从坟墓里头钻出来的形状怪异、毛发凌乱的野狗充满善意走到大姥姥面前,它忽略了那躺在地下的白骨,对大姥姥漆黑的后脚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条狗嘶鸣一声后对着大姥姥脚后跟撕咬不松口,大姥姥也不知道痛,但她看得到从脚脖子到脚后跟一大片表皮被野狗扯下来,鲜血像一片鲜花覆盖在脚底周围。大姥姥抱以微笑,也许有些疼,所以她笑得不够发自内心,只是瞬间笑了两声就收住,整个人倒在坟墓旁边。野狗观察了一会儿,悄然走开,夜色已经浓厚,该到睡眠的时候了。
几天不见大姥姥,大舅二舅才慌了神。那几天他们发现大姥姥举止古怪,即便成了一个神经病也不该几日不归。现在他们疯狂地挨个村子去打探寻找,一直找到这片坟冢地,那片地已经增了好几具无名白骨,看得出来是野狗们的杰作。在离家最近的一块坟地上,大舅发现了大姥姥,可惜,只是一具尸体,腐烂的,血肉模糊,残肢不全的尸体,她嘴巴还张着,左脚后跟肿得跟馒头似的,她死了三天。
大舅第一次哭得跟泪人似的。
我妈说,你大姥姥被疯狗咬死后,你大舅他们跟我们家就老死不相往来。后来你姥姥生了你小舅,大姨娘,二姨娘,还有我,虽然你姥姥得到了爱情却得不到自己子女的尊重。你小舅对你姥姥一直耿耿于怀,因为你姥姥不光彩的行为造成了对更多人的伤害,他们都认为你姥姥是始作俑者,一直不肯原谅她。
现在我才知道姥姥还有这个心病,她的生活也必然充满愧疚和无趣。只是后来呢,和姥爷生活幸福么?
后来就没什么幸福的生活了,你姥爷姥姥被红卫兵批斗,房产全部被充公,田地被没收。那时你姥爷都六七十岁了,还要被他们绑起来交待财产藏在哪,你姥姥年轻一些,她把你姥爷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你姥爷被折腾几次抱病而死,你姥姥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妹几人生活,撑到今天也真不容易。
我妈说话无精打采,语气里充满宿命感,而给我的却是无尽慨叹,世事苍凉啊。这么一说,我姥姥的行为并不说明她在扮演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她较好地充当了她应该诠释的一个角色,而上一辈的理解在我们这一代无法做到认同,我只能说,一代有一代的故事,一代有一代的纠缠。
我姥姥那一代故事总算过去了,历史演变到今天,除了唏嘘一声还能如何。姥姥她在六安安度晚年,没有在她身上发生的故事在我们身上演绎着,没有对错,只有承受,人生是冷漠的,它才不会给我们答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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