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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不快,以后人海聚散,转眼谁认得谁呢?
陆子峥看她在墙头上坐着,伸手指着远远的北平城,整座城像一个小小的圆圈、蚁窝,他以为她会感叹时移世易、风物不再、失意惨淡。没想到,沈黛长长吐出一口郁气,似乎抿着点笑意轻声道:“你看,我们坐在这儿,北平就是那么一个小圈圈,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罢,活一百年总入土,风一吹,就给吹走了。只有这风景常在,才最好看。”
陆子峥听着她说这番话,就转脸去看她的脸色。沈黛梳着垂髻,散下的发乌云似铺在背上,温存得很,夕晖晚照,她那雪青色连枝宝相花的宽袖被风一吹,鼓得真像两只蝴蝶的翼,转眼要扑飞起来。陆子峥看得一愣神,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忽觉失态,不由失笑道:“你若给风吹走了,我有理也讲不清。”
沈黛被这话逗得笑了笑,看着几队燕子从北边飞还,绕着北平城缓缓地飞,像几点淡墨点缀在纸上,那么安详。
燕子飞去了,又飞回来,在离城墙很近的地方依依徘徊,领头的一只白背黑颈,从容地在两人头顶飞过去,更从容地在陆子峥的鞋面上落下一点燕子泥。
陆子峥脸色不太好。沈黛很想笑,可终究忍住了,努力抿着嘴只露一点点笑意,伸手从袖子里解下绢子递给他:“陆少擦一擦吧。”话里到底藏不住一点幸灾乐祸的顽皮,陆子峥看看她,眼里也有了一点笑。
他擦了擦鞋面,翻看那块绢子,上头是上海露香园顾绣做的苏堤春晓挑绣,颇有一点历史。沈黛也不做解释,不详细地道尽绢子的图案、由来、历史,旗上人有她们自己的规矩,不是相熟亲近的人,绝不随意讲起自己家族的故旧。
陆子峥并没有问,他叠起那块绢子放在一边,又坐了不多会儿,王觉仁就和两个属下寻了来。他应当是经常来此地散心闲坐,身边人自然清楚得很。王觉仁看见沈黛,并不见怪,像是很熟悉的样子朝她打了招呼:“沈小姐,我们先走一步。回见!”
沈黛也回了招呼,听见陆子峥询问似地看她,微笑道:“我再坐一会儿,自己可以回去。”
沈黛坐在城墙上,晚风拂袖,带来很多青草泥土的气息,让人心情大畅。她的母亲是定孝长公主侍读,跟着住过一段日子的颐和园,可惜亡故太早,没能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可她的父亲对她说起过:“小黛,你有一点,非常像你妈妈。不顺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并不哭闹咒骂,都喜欢去城郊坐着,看看风景。”
她又想起她的小时候,住在东六胡同的大宅里,常和白芙侬结伴地出去玩儿。她是家里的独女,很受父母亲眷爱,并不受嬷嬷们的管;而白家的规矩却严很多,但白芙侬每回都有理由,把家里人说得眼笑眉开,从不会去数落她。
白家这一辈有七个子女,平时必不能一一照顾周全,女儿更不如男孩儿那样疼,可白芙侬生性玲珑可人,从白先生亲自给她取了表字这一点,就可知是姐妹里难得的殊荣了。
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只白芙侬一个自幼长大的玩伴,现在回想幼年趣事,脸上不由得有一些笑意。
沈黛坐了一会儿,等到水色似的月色升起,天隐约变成了黛蓝,这才起身,叫了一辆车往回走。
世道坏起来的速度比大伙儿意料的快得多。过了几日,坐在正厅里吃饭的时候,白芙侬忽然道:“天气眼看热了,左右有些首饰也不常戴,拿去当了吧。”沈黛知道她的意思,吃了饭,起身回南屋翻翻找找,找出一些东西来。
白芙侬仔细看着那一套苏工细雕巧色红珊瑚多宝璎珞、几件金银步摇和一个镂着麻姑献寿图案的小银壶,计算道:“这儿怎么也有三千块钱,在手头得放一千现钱。剩下的钱,好歹存到银行吧,每季还有三分利。”
沈黛想了想,道:“只怕银行也不很稳妥。现在的银行都归皖系府管,哪天要是直系打回城来,银行里换了他们的人,这钱怕就要不回来。”她的话一出口,在心里忽然觉得对不住陆子峥,虽然逢面不多,但她愿意相信他是个年少英才,不会白白又失了北平的。可时势莫测,谁也不敢在谁身上认准了输赢。她们都不再是王侯公子家的小姐,不能信手把两千块钱打了水漂。
白芙侬道:“那就先存在家里,也是一个办法。”
沈黛又道:“六贝勒家里难得很,又是两位福晋,又是四个孩子,等有了钱,我的一份里匀出一千块钱,先给他们去用。”
“都随你吧,从前来来往往,现在难来难往,能帮一点是一点了”,白芙侬笑起来,想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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