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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的中国,人口约四万万,从有记载的资料上看,19世纪60年代的中国,在认识西方的问题上能有这般远见卓识者,除了王韬之外,尚未见有他人。
在王韬写下这些文字的同一年,洋务运动领袖李鸿章,写了那篇被称为“洋务运动纲领”的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函,力主“皇然变计”,实行变通,但其认识水平,却比洞察到了世界“通商大局”的王韬低了不小的一个层次。信函中说:“中国文物制度,事事远出西人之上,独火器万不能及”,可见,还是一个静态比较的狭隘视角,没有看到全局,也没有看清大趋势。
洋务派的人数比王韬们多了很多,不仅有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郭嵩焘等一批地方实力派领袖,也有朝廷里以奕为首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还有冯桂芬等学界的思想先驱,代表了当时中国认识西方的主流头脑。
洋务派再往下,是守旧派,认定西方器物就是一些“机巧之术”,抱着“工匠之事,儒不屑为”的态度,坚信“礼义为本,技艺为末”,不屑于认识西方、认识世界。洋务派与守旧派的思想论战,持续了三十余年,贯穿洋务运动的始终,从洋务派的连连受挫,几起几伏,可见守旧派的势力之大、代表性之广。
中国开展洋务运动之时,还没有“现代化”这个词,将过去的历史都理解为散步,将现代化理解为登山,这种思想更不可能产生。而将所有外来的新事物都归结为“洋务”,将“洋务”和中国千年不变的“圣人之道”对立,这个对立,最多走到“西方立国有本有末”这种认识,就到头了,就近乎于造反了。李鸿章与守旧派论战,一气之下,也能说出“未见圣人留下几件好算术器艺来”等大逆不道的话,但最多就是如此了。
登山赛的全貌,还锁在重重迷雾当中,但王韬们已经看出来,这是一场“远方毕至”的竞争,中国无论是采西学还是守中学,无论是办洋务还是坚持圣人之道,最终都是要竞争,胜者一切都对,败者一切都错!“以时局观之,中外通商之举,将与地球相始终!”王韬此议,在中国加入世贸与世界全面通商之前一百四十年。
李鸿章们没能洞察到这一点,他们看见西方跑在了前面,也发现西方站到了高处,但没有把整个形势看成是一个不断的竞赛。他们心存幻想地误以为,只要中国办好洋务,一步赶了上去,天下就会重归太平,中国继续做天朝,四夷臣服于下。
从洋务运动到戊戌变法,又三十年,到了新旗手康有为,也还是这个思想。按康先生的设计,中国的变法,三年而宏规成,五年而条理备,八年而成效举,十年而霸图定。整个的世界观,还是一个你上我下、我上你下的等级格局;最后的大目标,仍是一个以中国为中心、以世界为四周的霸业宏图。
一、为什么19世纪的中国人缺乏对现代化的洞察力(2)
而守旧派方面,既不想看,也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大山,更没看见登山赛。“中国数千年来,未尝用轮船机器,而一朝恢一朝之土宇,一代拓一代之版章。”西夷之事,与我中国何干?
回看当初,可以肯定,在中国接触世界现代化之初,基本上没有发挥出自身的洞察力。现代化是一场登山赛,登山赛与平原散步完全不同:前者是动态的,后者是静态的;前者是连续不断的,后者是一步到位的;前者是领先决定胜败,后者是霸业决定胜败。这个认识,四万万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王韬派、洋务派、守旧派,在认识西方和现代化这件事上,若按洞察力来评判,分别算是“有洞察”、“半有洞察”和“没有洞察”三个层次,人数上,分别是极少数、较少数和大多数。而“真正的洞察”,则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当时的中国,能认清世界大势者,连一个都没有?为什么没有至少多出一些王韬?为什么洋务派没能至少达到王韬那种洞察水平?为什么守旧派如此顽固,在列强的军事打击之下连连惨败,仍然坚信中国的忠信礼义必能战胜西方的坚船利炮?
后人都是西学中人了,从小就懂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回头翻看前几代祖宗们的那些思想文字,不知如何理解以上问题,只觉得愚昧无知、不可理喻,于是肆意嘲笑,以自己比这些祖宗们聪明为幸,以自己与这群先辈们同族为耻。
人们很容易忽略的一个问题是,认识西方这件事,对中国人来说,实际上包含了两个意思:一是西方这个东西放在那,你要回答它是什么这个问题;二是你用什么认识工具来认识它。这两个意思很不同,前者是What,后者是How。举个简单的例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