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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作证!
狗尿苔说:人家是一边尿着一边说话,说到毛主席万岁的话。
霸槽说:到时候我只问你有或者没有,你回答有就行,一个字,有。记住了吧?
婆立不起身了,就靠在墙上,腿还是软得打颤,就往下溜,狗尿苔看着对面墙上婆的影子,影子后来就没有了。他回过头来寻婆,婆已经坐在了地上,在说:霸槽,霸槽,平日娃老跟着你跑,给你跑小脚路,是你的尾巴,你觉得让娃去作这么大的证使得不使得?娃胆小,都要姓作证,娃咋能担承得起呀,霸槽!
霸槽说:蚕婆,是红大刀要整我们么,先前他们失塌了水皮,这回又要失塌秃子金,他们既然来找了狗尿苔作证,我明白狗尿苔不作证也不行,那只好让狗尿苔再作证一次,我是要让他们知道,在古炉村谁要扳倒我夜霸槽恐怕他还没这个能力哩!
婆说:这也是,也是。
霸槽说:今日晚上都不睡觉,红大刀在谋划哩,榔头队也在谋划哩,大家就都谋划吧,明日早上就看谁弄倒谁!
霸槽说过了,却笑了,再说:蚕婆,也害得你们睡不成囫囵觉了。我没别的事啦,我走呀。如果天布他们还来,你就告诉他,我夜霸槽来过。我去呀,你们睡吧睡吧。
送霸槽出了门,霸槽竟然在巷道里哼哼着唱曲儿。一直听着他哼哼着,走远了,关了院门,狗尿苔说:婆,睡吧。婆说:这咋睡呀?!狗尿苔觉得都是怪他连累了婆,就不再出声。婆站在灯影里,一下子很瘦也很老了,刚才梳好的头发又乱了,像是一堆茅草。狗尿苔这阵想给婆说宽心话,他说:作证就作证,两边都作证着也好,也不至于得罪两派。婆说:娃呀,那是把全村人都得罪了!狗尿苔说:咋能都得罪?两派都寻我,显得我重要么。婆说:谁把咱在眼里拾了,咱要不是你爷的事,看谁敢来找你作证?就是谁来找上门,咱不作证谁又能咋?婆突然骂了一声:老髁呀,你咋不早早挨了枪子,你害我婆孙俩!婆又在骂爷,狗尿苔就不敢多吭声,自个脱了鞋爬上炕去。婆却让他把鞋穿好,连夜去天布家一趟,给天布说霸槽来找过他了。狗尿苔从炕上又爬下来,吃惊地看着婆,还在婆的额头上摸了一下,说:啊婆,你气病啦?婆说:我还想死哩,可世事不让死么。狗尿苔说:天布来找我,我没去给霸槽说,霸槽来找我了,我就去给天布说?我和霸槽近和天布远哩。婆说:我琢磨霸槽的话,他来找你,一方面是要你也作证,一方面可能也是想让你把他们要整磨子和牛铃的事透给天布的,你这一去,或许两派打个平手,就谁也不整谁了。他们都不整了,也就用不着你去作证。狗尿苔觉得婆说的是,又觉得婆说的不是,可婆让他去天布家,他也就去了。
巷道里黑咕隆咚,像是进了灶膛。狗尿苔没有提灯笼,也没有拄个木棍,即便夜是个瞎子,他也是个瞎子,他的脚能寻着路,知道哪儿有一个石头,哪儿有一个小坑,只是老觉得后边有人跟他,回过头了,又什么都没动静。他后悔忘了带火绳,把火绳抡起来鬼不敢近身,谁躲在什么地方监视他也监视不了了。但他没有带火绳,就说:来个萤火虫吧!果然就来了萤火虫,萤火虫不远不近地在前面飞,终于到了天布家。天布真的没有睡,没有睡的还有磨子,灶火,明堂,本来,还有田芽和马勺,狗尿苔报告了霸槽去他家的事,他们一下子都呆了,灶火暴跳如雷地骂起来,顿时所有人都骂成一堆,他们没人再理会了狗尿苔,狗尿苔也就悄悄退出来。
萤火虫还在天布家院门扇上趴着,狗尿苔一出来,萤火虫又前边飞着,一直领着狗尿苔到了家门口。婆在院子里的捶布石上坐着等狗尿苔,听见了狗尿苔的脚步声,却又听到狗尿苔在说话:你回去吧,噢,回去。婆开了门,门口只有狗尿苔,婆说:天布送你了?狗尿苔说:没。婆说:那你和谁说话?狗尿苔说:是只萤火虫,它家住在塄畔的。婆说:你碰上鬼啦?!婆要狗尿苔摸摸头,跺跺脚,再呸一口唾沫,狗尿苔没听婆的,进了厨房寻水喝,说他渴了。婆跟到厨房,问去了天布那儿,天布咋说的,狗尿苔说一屋子的人没说啥,只是骂榔头队。婆闷了一会儿,拉着狗尿苔到了炕上,婆说:只是骂哩?狗尿苔说:只是骂哩。婆说:没说他们咋办呀?狗尿苔说:没说,还是骂哩。婆说:这……。狗尿苔又熬煎了。婆说:你刚才不在,我想了又想,如果明日两派都不整了最好,如果整,谁让你作证你还是说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即便别人说你耍滑头,耍滑头就耍滑头吧,这样可以保全自己。婆的话给狗尿苔出了主意,吃了定心丸,他给婆点着头,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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