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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那么多,胸膛里涌动的,肺腑间流淌的话语,那么多,那么多,原以为下笔万言也不能止的叮咛,为什么,这一刻,竟是一字不能落纸。
他就这样僵立了良久,良久,直到小刀小心地在耳边低声地叫:“将军……”
他才微微一震醒来,低头一看,白纸上,那因笔尖长久停顿在上方而落下的墨点,触目历历,心头不觉一阵恍惚,自识得卢东篱以来,种种纷扰,种种过往,此时此刻,点点滴滴,皆在心头。他摇摇头,有些自失地笑笑,一向自命洒脱,想不到事到临头,竟如此婆妈。
与卢东篱之间,还写什么信,交待什么,劝慰什么,明明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全无作用。难道因为他的信,他的开解,他的原谅,那个傻瓜就可以不再伤感难过地过下半辈子吗?
他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笔下径自如飞,转眼已写好一封信,挥手间内力透彻纸背,把墨迹都烘得干了,然后信手一撕,把这信当中撕开,分封进两个信封里,这才招招手:“大宝。”
王大宝也应声靠近过来:“将军。”
风劲节分持两信,交给王大宝和小刀:“这两封你们分开保管。如果将来,卢帅也出了意外,你们就想办法辞了军职回家去。你们为国杀敌这么多年,立了许多军功,该有的赏赐积下来,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再加上已经有了从六品的官职,回乡之后日子想是可以过得很安逸。而蒙天成知道你们为主将难过而心灰意冷,也不会拦你们,相反可能会厚礼相送。大宝有家人,就回去照料母亲尽孝,小刀你一人自在,天下之大,你爱去哪去哪,尽量别让人查知你的行踪。将来如果新君治国有道,国富民强,你们就把这信的事忘掉。若是君主残暴,大臣贪鄙而国家衰败,百姓苦难日深,小刀,你就去寻大宝,把这两封信合于一处,拆封观看,一切照我信上的指示行事就是。”
他交待得如此郑重其事,王大宝与小刀几乎是屏着呼吸听他说完的。二人一起肃然接过信,一起伏拜于地,不约而同低声立誓:“将军放心,便是我们的身家性命都丢了,这两封信的秘密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风劲节只淡淡笑笑,有什么泄露不泄露。这里虽有三千人,但其他士兵只不过看他写了几封信,而回关后,大宝和小刀又把这几封信交给了几位将军。就算瑞王有本事把那信偷出来看,说到底,信上也不过就是个被国家害死的忠臣,到死还为国家操心的唠叨交待罢了,反倒能抹去瑞王或蒙天成对其他诸将的疑虑防范呢。
说起来,其实王大宝和小刀,虽悍勇有余,但谋略毕竟不足,实不是交托的好对象。只是此刻事起仓促,再没有别人可选了。
不过,若真是给他足够时间准备,他必是半点亏也不会吃的,又怎会无可奈何地迎向屠刀呢?
说起来,瑞王这一计,最狠的,既不是圣旨,也不是二万五千的大军,而是时机。
若是再过个两年,拖到陈国再也无力进攻之时,他风劲节早就为自己和卢东篱布下了万全的退身之策,哪里容得那些无能的家伙,来玩这样拙劣的阴谋。
到底还是自恃过高,防范不够啊。
心间一叹之后,他开始交待最后一件事:“我死倒无所谓,我只怕,杀我只是为了对付卢帅的一个准备,我怕我死之后,我的罪名还会再牵连到卢帅,所以你们给我记住了,如果……”他的声音低得仅彼此可闻。
小刀与王大宝听完同时一震,小刀脱口道:“将军,既然你认为卢帅反正会出事,又何必怕连累他不肯逃呢?”
风劲节目光遥望定远关方向,眼神异常柔和:“虽然我猜他有九成可能会出事,但只要还有一成安全的机会,我就不能冒险连累他。更何况,就算他真的一定会出事,我也不能逃。我逃了,他抗旨助我私逃的罪名就一定跑不脱,这铁打的罪名,将来不好平反,不易昭雪,我不能叫他身上有污点。”
王大宝终于大吼出来:“人都要死了,还顾那昭不昭雪做什么?”
风劲节略带责备地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卢帅自己的生死清名你不在意,我还在意呢。更何况,卢帅还有家人亲族,他罪名一定,家里人就一定会受株连,你可知他还有这世上最贤良的妻子,仍然年幼的孩子,以及许多叔伯宗族。不平凡,不昭雪,你要他们永远为奴为囚,不见天日吗?”
王大宝被他训得头越来越低,风劲节抬头看看天,眼中锐利的杀意一闪而逝。不昭雪?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人。被人害到绝路,总该留一两记后手报点小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