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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新生,而你涅磐。
为整修老屋,我曾有过除掉你的动议,素有破坏欲的父亲欣然同意。然后我曾考虑借个相机,为你的小院,为小院的你定格,作为永久的纪念。谁料再逢双休回到家中,小院空阔了许多,你已经不见。你的遭遇和母亲何等相似!母亲弥留时,我不在跟前;而无限忠实的你,竟也选择我不在的时候,悄然离去。你是不忍心看我伤痛,我又怎能不深省自己的冷酷?
三
母亲是谁?母亲就是老屋门前那株樱桃树。
当你顺着我今天的手指望过去,你注定看不见她。她早已如影随形地归去,跟从母亲一起归去。那一刻,她的根、茎、枝,她的叶、花、果,巨屑不遗地砸落在我心灵的黑土里,叮咚有声。伤痕累累的儿,疤去长留痛,痛定念更长。母亲的忌日是三月二十八,樱桃的交货期是四月初八。母亲,樱桃,你们俩谁是谁?你们生非同年,但以一死融成一片。你繁星一般粉红的赐果,映照着弥留者一字千金的遗嘱:好好上学! 艳阳和泪,迷茫了此后所有的暮春天气。你透明的皮里包藏一大滴泪,一触即破。你鳞片样的目光划伤了太多的岁月。
这就是樱桃时节,这就是呵着捧着、不耐储运的樱桃时节。
岳父的田园
就说夏日的田园吧,是十里蛙声呢,还是蚊叮虫咬?
水畔黎明,田野落霞。岳父的日子是他自产自销的西瓜,不熟不要钱,不甜不要钱。
岳父只有两个季节:抢麦是忙,磨镰算歇。
岳父于酒,一闻即醉;于茶,不渴不饮;无嗜而寡欲,最难得的是那颗平常之心。
他将最疼爱的二女成全给我,算是给一个穷孩子翻身的资本。我没有才赋、荣耀和尊贵,如同岳父的田园,好生拾掇,照样寸土寸金。
岳父与他的田园朝夕相处,与他的豆麦瓜果形影不离。他通过它们实践朴素的思想,展平他多褶的生命。
他与脚下的泥土常相守,因而最相知。那份亲密,甚至超过对他的妻子儿女,走出家门的子女令他无奈,他只能眼巴巴盼着,能回来看看就好。
土地如同神明,儿女们或皈依,或背叛,个个好事多磨。岳父有三子三女,最让他放心的,是玩土的二子,他懂技术,善经营,肯钻研,有志气。
岳父以生命侍弄生命,如同诗人以天性触及天性。诗是田间小路,任性直肠,一如扶犁的主人;忧愤的诗与梦绝交,竭力庇护着温醇笃静的良田沃土。
种瓜得瓜。雨过天晴。赤脚的汉子,颓败的牙口将支前旧事愈嚼愈香;没当上将军的士兵,如今指挥着浩浩荡荡的庄稼,防汛,抗旱,治病虫,骂假劣……这年月流行一个“假”字,假药、假肥、假种,如同打持久战的洪水和干旱,如同普天之下的流感。
土地又延包了,一个无雪的暖冬。岳父无言,岳父不露喜忧之色。
唇齿必相依啊。每当好雨知时,进了城的儿子女儿也便抖擞了筋骨,抽芽,拔节。
顽石
一滴沉重的泪砸进泥土,千百年后成了顽石。
父亲已有五十年开荒的历史了,他的毅力和辛酸让我深深感动。开荒的人,注定会遭遇顽石,这既顽固更奸猾的石头。用镢,用锨,用锹,都不过是冒着湿气的青皮上留几道轻白的擦痕,此外毫发未动。改用手,可笑而已。
我恼羞成怒,用下巴支开父亲,要一试身手。用镢,用锨,用锹,——也还得用手。无动于衷。人仿佛无能为力了。
于是我绝望,对着崎岖的天空大口地喘气。你一向深爱着历史,想不到历史会这样地耍你。父亲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说我们吃点东西吧。也对,人需要力气,我沮丧地想。
于是,用那刚从地底出来的新鲜和腐朽、草根和树枝煮我们的喷香的小米粥,就着清爽的山风,大吃起小米演变的煎饼。
我们的野餐余香满口。餐毕,父亲抽烟,抽自产自制的烟丝。他根本不瞧那顽石,仿佛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这究竟是久经打磨的沉着,还是老一辈人独有的风度?
我却做不到。吃着的时候,还对那顽石蹙眉,切齿,耿耿于怀。父亲丢下我独自回家去了。不一会儿,他便慢悠悠地揣来了炸药。人需要外力,其实这并不丢脸。父亲是个老农,但没有他的时候,我会比他更迂拙。
杨自文先生传略
杨自文先生,一位壮硕的老人,费县西王官疃人氏。年轻时在军中服务,被天上掉下的一枚哑弹救活。然后在村中服务约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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