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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在脑门子上,像霜打的秧苗。
女教师在备课桌前坐下来,暗自责备自己不该对少年那么凶,少年其实并未做错什么,他不过是兴冲冲地跑进教室上课时不慎和自己撞了个满怀,她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斥责了他,甚至还不无恶意地嘲讽了他的鼻子。
女教师知道,这样一来,少年肯定要被同学们耻笑了,她等于给少年发明了一个绰号,这个绰号很快就会在校园内流传,并且可能在更大的范围被别人知道,最终成为少年生活和人格的一部分。女教师被这个联想扎了一下,她仿佛看见了少年伤心的模样,她充满内疚地闭上了眼睛,她明白,自己已不能为少年消除影响了,没有一个同学会在这件事上听从她的劝告,当然他们可以在她面前不提那个绰号。可只要她不在场,“爱冒汗的小蒜头”就会从那些薄薄的嘴唇间破土而出。
少年用平时节省下来的一毛八分钱去买了一只口罩,母亲每个月只给她三毛钱零花,他一下子用掉其中的一半还多,所想表达的只是心头的烦恼和不平。他戴着口罩出现在音乐课上,目的就是要提醒年轻的女教师,好让她内疚。
后来,少年看出来自己的目的真的达到了,女教师好似在逃避他的注视。她不再像往常那样让他站起来唱上一小段了,目光总是在他的面前匆匆掠过,少年觉得自己的抗议方式有点过了头。因为在内心深处,他明明是喜欢这位音乐女教师的,他觉得自己与她渐渐疏远了,这可不是他的本意,所以在第四天,少年偷偷地将口罩从脸上摘了下来,放进书包的夹层里去了。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也可以成立,少年其实从一开始就原宥他的音乐老师了,他之所以戴上一只口罩给女教师看,是因为伤害自己的人是心中的神圣偶像。如果那天指责少年的不是音乐老师,而是别的人,都不会使他那么伤心,因为音乐老师是他情感中的一个秘密。他试图用一个口罩来引起女教师的注意,是要让她明白自己多么在意她的言语。他从她躲闪的眼锋中看到了心虚,这说明她也是在乎自己的,他虽然年少,但已具有敏捷的情感。少年清楚,在音乐老师眼中,自己是一个孩子,可他并没有把音乐老师当作大人。他觉得她至多像个姐姐,可他也不情愿把她视作姐姐,他觉得她那么美,她的神态那么动人,少年暗示自己已是一个小伙子了,已经具备了拥有幻想的资格,他明知道一切是不切实际的,不切实际的憧憬就是耽于幻想。可他还是愿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思一番,过一把幻想瘾,他脑海中的念头无人能晓,可他的眼神把所有都毫厘不差地记录在案了。
一个耽于幻想的少年的死(3)
少年摘下了口罩,相应的,女教师也恢复了对少年的课间提问,她又让他站起来唱上一小段了,他们似乎又重归于好了。出人意料的是,女教师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同学们后来都没有再提那个绰号。它好像从来没有从女教师口中说出过。这种状况加速弥合了女教师和少年之间的隔膜,至少女教师的内疚要少了许多,这是一个很好的收场。有一天下午,女教师甚至用手去摸了摸少年的黄头发。少年就把头抬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亮光,他的样子幸福极了,他已经完全忘记女教师对他的那次伤害了,女教师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间掠过。一只兔子也在这时从少年的胸中狂奔而去。
这天夜里,少年的母亲听到了儿子的哭泣,少年的母亲寻声过去,在后院的瓜棚下看见了儿子。她把儿子领回到屋里,坐下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少年除了一味地哭,什么也不愿说,他母亲后来生气了,朝他发了通脾气,不再管他了。
少年出了门,又来到瓜棚下,哭哭啼啼一副很没用的样子,后来靠墙边上睡着了。他的母亲忙完别的,发现没有了儿子的哭声,就又去找。少年这时已睡得很香了,他的母亲就将他搀扶起来,将迷迷糊糊的儿子弄到床上去。
第二天一早,少年背着书包,手里抓着半截油条上学去了,经过一夜,他昨晚哭红的眼眶基本已恢复了常态,一切似乎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少年走进校门后,到教师办公地那儿去张望了一下,他从窗户中见到了音乐老师的背影,她正把自己的一头长发梳理好,用橡皮筋扎起来,少年很难过,因为他知道再过几天音乐老师就要离开学校了,对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暑假即将来临了,音乐老师的见习生涯将告一段落,或许从此一别,他再也不能见着她了。少年忽然喉咙一疼,他的咳嗽声惊动了刚刚扎好头发的音乐老师,她和室内的其他老师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少年的目光与音乐老师接触了零点一秒,迅即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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