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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苍白,目光漆黑,上面闪烁着几点星光。他发现她柔和的脸正向他仰视着,离他极近。于是他温柔地吻了她。
“怎么了?”他问。
“你爱我吗?”
“十分爱。”他平静地说。
她又偎近了他。
“不够。”她请求道。
“爱得过分了。”他几乎有点忧伤地说。
“我是你的一切,难道这还不能让你高兴起来吗?”她思忖着问。他搂紧她,吻她,用微弱的声音说:
“不,我感到象个乞丐,穷透了。”
她不语,看看星星,然后又吻他。
“别当乞丐呀,”她渴求道,“你爱上了我,这没什么丢人的。”
“可感到贫穷则是丢人的事,对吗?”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问。他不答,只是站在从山顶上刮下来的凛冽寒风中用双臂默默地搂着她。
“没有你,我就无法忍受这个寒冷、永恒的地方,”他说,“我无法忍受它,它会毁灭我的生命。”
听到这话,她又突如其来地吻了他。
“你恨这儿吗?”她迷惑不解地问。
“如果我无法接近你,如果你不在这儿,我就会恨这儿。
我无法忍受这种现实。“他回答。
“不过这儿的人还不错。”她说。
“我指的是这寂静,这寒冷,这冰冻的永恒。”他说。
她猜测了一会儿。然后她的思绪与他的想法合拍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偎进他怀中。
“是啊,不过我们在一起这么温暖,这不是很好吗?”她说。
说完他们开始往回走。他们看到旅馆那金黄色的灯光在寂静的雪夜中闪烁,象一簇簇黄色的小浆果。让人觉得那是黑暗的雪地上燃烧着的一团团火花。旅馆后面是一片巨大的山影,象魔鬼挡住了群星。
他们快到旅馆时,看到有个人手执灯笼走出黑暗的房子,那金黄色的灯光为他那双蹚雪的黑脚镶上一圈光环。这人的身影在雪地上显得很渺小。他拉开外屋的门,里面涌出一股热烘烘的牛肉味道,直刺入寒冷的雪夜中。他们刚可以瞥见里面的牛栏里有两头牛,门就关上了,一丝光线也透不出来。这副情景令厄秀拉想起家,想起玛斯庄,想起童年的生活,还想起到布鲁塞尔去旅行,甚至奇怪地想起了安东·斯克里宾斯基。①
……………………
①《虹》中厄秀拉的情人。
啊,上帝,那已经没入深渊的过去怎么让人承受得了?她能承受过去的一切吗?!她环视这寂静的雪原,空中寒星闪烁。而在一幕幻灯上则映出另一个世界来,虚幻的光芒照耀着玛斯庄,考塞西和伊开斯顿,还有一个影子般的厄秀拉,这全是一出虚幻的皮影戏,象幻灯一样虚假,被一个框子圈着。她希望这些幻灯片全都粉碎,永远消逝。她不要过去。她只想从天上下到这儿来,和伯金在一起,而不想艰难地从童年的泥沼中爬出。她感到记忆给她开了一个肮脏的玩笑。为什么人要记忆,这是怎样的神旨啊!为什么不清清爽爽地洗个澡,把过去生活的记忆和污点全洗掉,从而人可以获得新生?她这是和伯金在一起,她刚刚步入生活,就在这儿,在这背负星空的雪原上。她同父母和祖先有什么关系?她知道她是一个新人,不为任何人所生养,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与过去毫无关系。她就是她自己,纯洁无瑕,她只属于她和伯金组成的整体。他们俩共同弹奏着强壮的音符,震响了整个宇宙和现实的心脏——他们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甚至戈珍在厄秀拉的新世界中也是个与她无关的个体。那个影子般的世界,那个过去的世界,哦,让它滚开吧。她展开新的翅膀起飞了。
戈珍和杰拉德没有来。他们到门前的峡谷中去了,而不象厄秀拉和伯金上到右边的小山上。戈珍受着一种奇特欲望的驱使,只想不断地向前走,直走到雪谷的尽头。然后她想攀登那白色的绝壁,翻过这绝壁,爬上那耸立在世界中心的花瓣一样的峰巅,那冰雪覆盖着的神秘的峰巅。她感到,在这奇特可怕的雪崖后面,在神秘的世界中心,在最高的群峰之间,在峰峦叠嶂的怀抱中,有她尽善尽美的福地。只要她能独身到那儿去,进入永恒的雪山、永恒的雪崖,她就会与一切溶为一体,她就会化作永恒的寂静,成为万物之沉睡、永恒、冰冻的中心。
他们回到旅馆,又来到娱乐厅里。她好奇地想看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里面的男人们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让她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