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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怪不得你一顿吃这么多呢!〃满兵毫不放松,继续取笑地指着和尚面前的几盘白馒头:“瞧你这些个,真象、真象……”他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眼睛朝窗外瞟了几眼,忽然开心地接下去说:“就象你们这城外的坟包!〃他很为自己的比喻得意,和同伴一起哈哈大笑,同时又不住地察看满洲军官的脸色,显然是希望能博得他的笑容。
老和尚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累累荒冢,确实很象。他微微一笑,清清楚楚地吟诵道:“城外俱是土馒头,城中尽是馒头馅。〃熊赐履和他的同桌都不由得一惊,一起掉头看那和尚,神色不免有些悚然。可是那两个满兵全不懂老和尚说的什么,嘴里一个劲儿地嚷着:“胡说胡说!诚心不让人听明白啊?”“什么馒头馅!谁是馒头馅?你是啊?〃和尚眼睛半闭,平静地说:“老僧若不修行解脱,也和你们一样,终为馒头馅……总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万事莫非前定,大数难逃。该当馒头馅者必当,得解脱者终将解脱。”“你越说我越糊涂,什么'大数',小数,不懂!〃满兵一拧脖子,声音越发大了。
和尚又微微一笑:“也罢,今日老僧就来开导开导你。有位老翁精通数术,一天,一位道者前来问数,往老翁家竹床上一坐,床竟立时塌坏了。道者要赔偿,老翁笑道:'成败有数,何必赔偿!'他拿折断的床脚给道者看,只见上面有一行小字:'此床某年某月某日有仙翁来坐,床不能载,数当坏。'老翁笑着对道者说:'你一定是位仙人!'道者很惊愕,连忙说:'连神仙都躲不过数吗?'话刚说完,人就不见了。〃不仅满兵,连茶亭中的客人们,都被和尚一番言语说得毛骨悚然,目瞪口呆。熊赐履仍然不动声色,同桌频频向他使眼色,并悄声问:“这和尚是谁?“熊赐履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和尚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动手把馒头装进布袋,移步离座。在亭柱边他又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双手合十,对店主人道:“施主,这副对联忒俗气了,老僧赠你一联可好?〃店主满脸堆笑,连忙说:“承老和尚好意,多谢多谢。柜上的!听仔细着,写清楚了!〃和尚闭目静默片刻,一字一句地念道:“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尔我;两头是路,吃一盏各自东西。〃念罢,他合掌向店主低头道谢,转身便走。
“老和尚留步!〃满洲军官纵身跳起,奔到和尚身边:“请问老和尚法号,宝刹何处?〃见和尚一双明净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而不回答,连忙补充说:“我听老和尚言语,很有才学。老和尚下的这副对,语虽浅淡,却颇具禅理,很是敬佩!〃和尚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说:“贫僧名性聪,法号憨璞,住城南海会寺。〃军官笑道:“老和尚谈数,不会明于人而暗于己吧?〃和尚慈和地笑了:“松阴夹径寒侵面,山色连天翠滴衣。
论数,贫僧今日当遇贵人。”
军官顿时笑容尽消,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和尚。
和尚也不理会,略一躬身,掉头而去。军官愣了片刻,拔脚追出门外,两名满兵也赶着跑出茶亭。店主发急了,紧追着喊了两声,发现他们都还站在门前说话,才放了心。
熊赐履把茶钱放在桌上,掸掸衣裳,正正帽子,站起来,从另一边门出去了。外面天色仍然十分晴朗,近处村郭,远处西山,抬眼望去,非常清晰。他不想就回城里,便迎着太阳向西信步而行。此刻,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会重逢这位陌路相遇的满洲军官。
太阳平西以后,风很快就变得寒冷了。熊赐履倒不怕冷,只怕时间太晚,城门关了回不得家。正待转身,一声声敲打传到耳边,他不经意地侧脸一望,十数丈外,大道南边的田畴中,一所破败不堪的土坯茅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断壁残垣也能住人吗?熊赐履好奇地走过去,一幅凄凉的图画展现在他眼前:在空无所有的土房茅檐下,一位衣衫褴褛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举着一把缺口旧斧,吃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劈着木柴。他满头滴汗,一脸愁容,枯瘦的颈脖、手臂、腿杆,就如同他手下的那些干柴棍儿。
老人的样子太可怜了,熊赐履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拱手招呼道:“老伯伯!“老人停斧,在破烂不堪的衣袖上抹了一把汗,无神的眼睛扫过熊赐履,仿佛不曾看到什么,又举斧劈柴。
“老伯伯,你这么大年岁了,怎么还干这样吃力的重活?
你的儿子、孙子呢?”
老人手中的斧子掉了,张大了眼睛:“老天爷,这是湖广口音哪!”“是的是的,我是湖广儒生。听老伯伯说话,也是湖广人?”“哎呀,乡亲!乡亲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