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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还不收敛一点?光送命也不是办法!”陈文雄一听,脸上一红,心突突地跳。后来他勉强镇定下来,说:“既然如此,不上班就是了。”说完,他走回房间里,躺在床上,好久没有动弹。后来他跑上三楼,想将这个消息对文娣、文婕、文婷她们说一说,但是她们没一个在家。他又匆匆忙忙跑到周家,想和他的表弟、表妹们说一说,但是周榕、周炳都不在。只有周泉在家,听了这么坏的消息,也只是干着急,没办法。陈文雄说:“泉,不要着急。论道理,咱们中国人是对的。就怕的是那些帝国主义不讲道理。你知道,咱们两家的年轻人今天都去游行么?”周泉善良地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家那莽撞鬼阿炳,他是准去无疑的。”陈文雄用一只手捂着心坎说:“愿上帝保佑!”
这时候,十万人以上的、雄壮无比的游行队伍已经从东校场出发了。这游行队伍的先头部分,是香港罢工回来的工人和本市的工人,已经穿过了整条永汉路,走到珠江旁边的长堤,向着西濠口和沙基大街前进。其他的部分,农民、学生、爱国的市民等等,紧紧地跟随着。区桃、周炳、陈文婕、陈文婷都参加了这个队伍。除了区桃和周炳两人在出发之前打了一个照面,彼此点点头,笑一笑之外,此外谁也没看见谁。队伍像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怒气冲天地向前流着。它没有别的声音,也没有别的指望,只有仇恨和愤怒的吼叫,像打雷似的在广州的上空盘旋着,轰鸣着,震荡得白云山摇摇晃晃,震荡得伦敦、华盛顿、东京、巴黎同样地摇摇晃晃。区桃在工人队伍里面走着,呼喊着。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听见另外一种粗壮宏伟的声音在她的头上回旋着,像狂风一样,像暴雨一样。她听到这种声音之后,登时觉着手脚都添了力量,觉着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十万人”。这是一个多么强有力的人哪!她一想到这一点,就勇气百倍。她希望赶快走到沙基大街。她深深相信这十万人的威力压在沙面的头上,一定能使帝国主义者向中国人民屈服。像这样的想法,周炳也是有的。他在学生的队伍里面,走得稍后一些,和区桃相隔约莫一里地的样子。他也在人群当中一面走,一面呼喊。他也听见一种粗壮宏伟的声音在自己头上回旋着,像狂风一样,像暴雨一样。他也觉着自己的手脚都添了力量,觉着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十万人”。他甚至在那十万人的巨吼之中,清清楚楚地听着了区桃的活泼热情、清亮激越的嗓子。他总觉着这十万人的呼喊口号是区桃在领着头的。他拼命提高嗓子,放宽喉咙,可是声音总不洪亮,好像字音才一离口,就叫别人的声音吞下去了,一点也听不清。他为这桩事儿十分苦恼。不久,走到海珠公园,离沙面越来越近了。周炳发现一种新的力量,一种更加坚决和勇敢的力量,从队伍的前头往后传过来。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他的拳头也握得更紧。什么声音他也听不见了,只觉着一股风暴在他耳朵边呼呼咆哮。他在许多年之后还有这种感觉,仿佛他们的队伍不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四路纵队,而是彼此手臂扣着手臂,他扣着区桃的手臂,他们又扣着别人的手臂,排成一字横列式,向敌人压过去……向敌人无情地压过去……
一点不错,一阵愤怒的风暴向着沙面无情地压过去。那些大大小小的殖民主义者害怕了。就中有一个站在沙面“东桥”铁闸和沙包后面的外国下级军官,害怕得更加厉害。他本来已经接受了“在情况需要下可以向中国猪开火”的命令,这时不住地掏出手帕来擦汗。他亲眼看着英雄豪迈的工人们经过东桥,向“西桥”走去。他感觉到那阵风暴的威力,他觉着自己站立不牢,好像快要晕倒似的。他觉着沙面马上就要被包围了,沙面的房屋都倾斜了,马上就要倒塌了。他想起他的儿子正从本国坐船来远东,要接任一家洋行的副经理。他想起广州的黄包车夫,他昨天还用皮鞋尖教训过他们。他想起他从来就有权利摸任何一个他认为应该摸的女人的奶子。他想起他的卧室里堆着的那些鸦片烟、金子和其他的走私货。……这一切,眼看着就要完了。他的心跳得那么厉害,脸上给吓得全白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赶进穷巷的癞皮狗,谁也不会可怜他。他就要被打死。他的尸体将被抛进大海里,让浪涛把它漂回家乡。他想到这地方,就想哭,想叫。后来他就叫出来了:
“为了祖国的光荣,为了光荣的祖国,孩子们,冲呀!”
那些外国的兵士都听懂了他这句外国话,都用奇怪的眼睛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忽然说出那样一句话来。再说,也不明白应该怎么执行他的命令。他们的面前是一重紧紧关闭的铁闸,铁闸之内和桥拦的两旁还堆塞着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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